《昨是今非》唐一寻

50、小江番外 过去 （十二）

　　两人的关系，稳定的走到了江然L1的下半学期。只要通过毕设，就可以拿到L1的文凭。

　　准备的前夕，江然本想往家里打个电话，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手机。

　　弟弟之前中考考进了本地的重点高中，父母欣喜于他的出息，都忙于关注他的学业，至于自己，上的到底是哪个学校，读的是什么专业，父母并不关心。

　　他也心知肚明，只要他老老实实在法国呆着，不回去打扰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就是对父母生养之恩最好的报答。

　　所幸身边还有个落伊克，对他的毕业论文，比他本人还要重视，甚至还大方的许下了承诺：“等你L1顺利毕业，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江然直直看着他，问：“如果我没通过呢？”

　　落伊克皱着眉头，道：“那也送。”

　　虽然那口气有点嫌弃而且不情不愿，江然听的心里依旧滚烫，主动抬手，揽下了他的脖颈。

　　礼物是什么，落伊克没说，可他却隐隐有了猜测。

　　落伊克房里有个有些年头的戒指，那是江然一次在整理东西时无意发现的，包装盒实在不起眼，他便也没打开，只是随手放在一边，被管家看到，惊的只差没冲过来指责他暴殄天物。

　　据管家所说，那是落伊克的曾祖辈留下的宝石戒指，之前分别是由落伊克的祖母和母亲负责保管，直到落伊克成年，却一直未结婚，才交给他自行存放。

　　那个戒指落伊克一直未动过，可前两天却拿了出来，见他进来还一脸紧张的往口袋藏，吩咐管家去找人重新保养镶嵌，必然是起了送人的心思。

　　不想变化来的猝不及防，还没等到他做论文的那天，落伊克家里却出了点事。

　　具体是什么事落伊克不愿多提，江然也不知道，更帮不上忙，只是看到落伊克回来越来越晚，还有紧锁的眉头，才能感觉到事态严重。

　　江然素来不信神佛，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免祈求上天，能让落伊克顺利解决所有麻烦，甚至于晚餐时管家祈祷时，他也跟着像模像样的画起了十字。

　　再然后落伊克便开始彻夜不归，连打电话也难以联系的到。

　　江然这才真正觉得慌乱起来。

　　每天一个人睡在两个人曾经同床共枕的大床上，他几乎夜夜失眠，满脑子都在担心那个独自承担压力的人。

　　所幸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他打工回来时，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房里忙忙碌碌，不知做些什么。

　　眼里一瞬间涌起雾气，江然再顾不得许多，冲上前从背后抱住他，连声音都带了哽咽，天知道这一刻他多庆幸对方回来：“落伊克。”

　　他本想安慰落伊克一切总会好起来，也想说无论如何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可这种时候，偏偏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落伊克身体僵了下，拉开他的手，并没有让人担忧的自知：“怎么了？”

　　江然这才注意到床上放了个大行李箱，里头还搁了几件落伊克的衣服，显然是在收拾行装，不由问：“你要出远门？”

　　落伊克点点头，言简意赅，并不多作解释：“去黄金海岸，一个月。”

　　江然心不知怎么沉了下：“去那做什么？”

　　“私事。”落伊克直视着他，眼里却有丝不耐：“然，你从没有问我问的这么清楚。你很在意？”

　　说消失就消失，说走便走，忙的时候便不联系，连交代都吝于给予，仿佛尽管是枕边人，也依旧见不得光，毫无资格参与他的人生一般，怎么可能不在意？

　　江然不愿和他争吵，最终还是敛了情绪，只道：“我是担心你。”

　　“我没事。”中国人说话圆滑婉转，可落伊克却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他见江然没再追根究底，便以为对方确实并不在意：“我赶时间，有事给我电话。”

　　说完他匆忙拎了箱子走了，留下江然一个人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

　　落伊克自由惯了，这天之后便音讯全无，甚至不曾想过要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最后还是江然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询问。

　　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被接起，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生硬，配合说出口的话就更是显得毫无感情：“我现在很忙，等回来再说，有空会给你打电话。”

　　江然信以为真，便把一向静音的手机调了震动，天天贴身放着，生怕错过了铃声，可那人答应的电话，却始终不曾等来。

　　随着热情一点点的冷却下去，希望慢慢变成失望，他才终于意识到，那句随口一言，有多敷衍，
　　落伊克的电话没等到，他却等到了母亲的电话，“然然，你怎么好久没给家里来电话了？”

　　江然含糊应了一声：“快毕业了，有点忙。”

　　“学习重要，也别太累着。”江萍在那头道：“最近缺不缺钱用？要不要我跟你爸说，给你打点钱？”

　　江然沉默了下，有些恍神。

　　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过生活费了，所幸因了法语水平的提高，他已经不需再做那些廉价的体力活，再加上住房开支本就省了一大笔，挣来的钱，维持基本的温饱，倒也绰绰有余。

　　只是落伊克对于他向管家支付生活费，和平日约会时主动付账的行为，并不怎么认同。毕竟那些消费在落伊克眼里，实在不值一提，可于他而言，对方已经给了他太多，哪能不在其他方面尽己所能表示一些心意。

　　江萍听不到回应，疑惑的又喊了声：“然然？”

　　“哦，”江然回过神，应道：“不用了，之前的钱……还没用完。”

　　“那就好，你爸也忙，有时候要是给你钱不及时，你记得跟妈说，妈去帮你催。”

　　江萍舒了口气，又絮絮叨叨开他的玩笑：“说起来你到法国也一年半多了吧？最好赶紧谈个女朋友。你看你弟弟，在学校都有女孩子追了。你啊，干脆给妈找个洋媳妇，生个混血直接带回来算了。”

　　说着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自己先笑出了声。

　　可江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安静了好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说：“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江萍又惊又喜：“那是好事啊！人家怎么说？有没有这个意思？”

　　江然闭了闭眼，已经说出了口，便不再有回头的余地：“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尽管看不见母亲的表情，江然也能听出她的喜形于色：“我回头就去跟你爸说，让他以后多给你打点钱。给女孩子花钱别太小气，免得让人家瞧不起……”

　　“妈，”江然打断她，狠狠心道：“他不是女孩子。”

　　江萍一下便愣住了。

　　“他是男人。”

　　电话那头的安静让人心慌又难熬，江然静静听着母亲粗重的呼吸声，好半天江萍终于开了口，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消化不了这个信息：“然然，你别跟妈开玩笑。”

　　“是真的。”江然握着手机的手都无意识的加大了力度，一字字的答：“跟我在一起的，是个男人。”

　　“然然……你、你冷静一下，你……你从小一贯都正常的，你……”江萍急的都语无伦次了：“告诉妈，你在哪里，妈现在就过来找你！”

　　“妈，我现在也很正常。”本来躁动不安的心冷了下来，江然反倒很是平静：“我只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已。”

　　“然然啊，”江萍颤抖着说：“妈知道，你现在是一时糊涂。你好好想想清楚，赶紧和那个人了断。你知道，你爸他，也是有头有脸的，我们、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江然垂下眼，声音愈发低了，却也愈发坚定：“妈，我希望您能接受这件事。如果不行……对不起。”

　　“……你宁愿要一个男人，也不愿意听妈的话？”到了这会江萍终于崩溃，“那妈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挂了电话江然低着头久久坐着，然后又定了定神，轻轻咳了两声让声音正常，这才拨通了落伊克的手机。

　　他已经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选择是自己做下的，即使真的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也不后悔。他并不指望那个人为他做什么，也不是想要那人动容，只是想让那个人知道，他是真的一心一意，愿意停留在他身边的。

　　然而落伊克的号码，那个曾经在他最无助孤独、仿佛被全世界抛弃时，都能感到安心的号码，却始终没有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