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唐一寻

51、小江番外 过去 （十三）

　　连着过了好几天，落伊克却始终没有回应。江然清楚必然是他忙碌时不想被自己打扰，再度听了许久的嘟嘟声后，他放下电话，认命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手机跟着响起。

　　江然心里一紧，以为是落伊克打了回来，连看都没看就匆忙接起：“你好。”

　　那头明显迟疑了下，半晌才响起一道女声，中文发音一字一顿，有些古怪，明显是外国人：“请问你是然吗？”

　　江然愣愣点点头，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以法语应道：“是，请问您是哪位？”

　　“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个面聊聊吧。”见他能说法语对方明显松了口气：“我叫Zoe，落伊克的未婚妻。”

　　江然大脑嗡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反应，好在他还能勉强控制住情绪：“哪里见面？”

　　挂了电话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来消化刚刚Zoe几个字的那句话——

　　落伊克的未婚妻。

　　一方面他觉得荒诞，另一方面他竟然有些讽刺。

　　落伊克有了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是这段日子吗？他却……完全不知。

　　草草整理了下楼，江然见到管家在那里细心擦拭着客厅那个据说格外贵重的花瓶，心里一动，喊：“Mars。”

　　管家回过头，客气的打招呼：“你好，然。”

　　“你知道落伊克去了哪吗？”

　　管家摇头道：“先生不会告诉我们他的去处。”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然又问：“落伊克有未婚妻吗？”

　　管家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愕，似乎没料到他会问到这个，又立刻低眉顺眼的道：“先生的事情，我们都不了解。”

　　江然心沉了下去，脸色发白的点点头，勉强道：“我明白了。”

　　管家有多维护主人他心里清楚，想看的，无非是那毫不设防的第一反应。

　　“然，”对上江然了然的眼光，管家明显犹豫了下，又说：“不要沮丧，先生很在乎你，只是他有他的难处。”

　　说完他似乎有点懊恼自己的多嘴，匆忙逃避一般的离开了客厅。

　　江然也没去追，直直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愿意相信落伊克真的有苦衷，可是困难可以面对，问题可以解决，即便另有打算，也可以跟他说清楚。

　　而不是……用这样冷处理的方式。

　　和Zoe的见面地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江然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娇小窈窕，棕发微鬈，甜美可人。

　　看清她的脸，江然却不由怔了一下。

　　这两年他在落伊克身边的确没怎么见过其他女人，当然没见过并不能代表没有。毕竟落伊克很擅长处理私事，而他又进不了对方的圈子，就像别人也未必知道他的存在一样。

　　而眼前这个女孩，他却是见过的。在当年Pierre带他去参加的聚会上，那个被落伊克拒绝的女孩儿。

　　Zoe抬眼见到他，微微一笑，有礼的道：“请坐。”

　　江然自嘲的笑笑，道了声谢，在对面依言坐下。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是落伊克身边的唯一，现在看上去，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最让人唾弃的第三者。

　　见江然不说话，Zoe便大大方方的开了口：“你知道，落伊克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江然认同的跟着点头。

　　“我们的父母都希望我们可以早点结婚，可他之前一直不肯同意。” Zoe倒也坦率，“他从不缺交往的对象，这一点我很嫉妒，但是我没有干涉过他。”

　　说完她又续：“直到他遇见了Chang。”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江然意外自己还能平静的往下问：“他的前女友？”

　　“是前男友，他没跟你说过？” Zoe讶异的看他一眼，说：“Chang和你来自同一个国家，也和你长得一样帅。落伊克对他很认真，还为了他，告诉我他永远没办法和我在一起。”

　　江然突然想起初识时落伊克对他的态度：“他们为什么分手？”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数。

　　他之前也不是没觉得奇怪，落伊克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冷漠的人，对他为什么另眼相看。

　　初见时落伊克意外的好心与体贴，Pierre口口声声说的阴影，落伊克对中国的了解和话里不自觉的意有所指……

　　原来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填补遗憾罢了。

　　果然，Zoe答：“Chang背叛了他。”

　　“他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以为他对你，和对Chang是一样的，毕竟你们那么相似。我甚至愿意放手。” Zoe说着有些失落，可眼神又亮了起来：“但是上个月他告诉我，他可以和我结婚。”

　　尽管已经知道面前的女孩是落伊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江然呼吸依旧一滞。

　　“他这种人，你知道，不会轻易做下决定。” Zoe脸蛋微红，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求婚时的浪漫：“可是当我问他，有没有跟你交代时，他却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所以我擅作主张，趁这段时间他和我哥哥去黄金海岸筹备我们的事，约你出来把事情说个清楚，希望你不会觉得突兀。”

　　江然直直的坐着，面前的女孩想捍卫自己即将到来的婚姻，这一点没有错。她坦荡的令人无法指责，也没资格指责，他甚至连恨都恨不起来。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先来后到。” Zoe用半生不熟的中文道：“你不会不懂礼数，对吗？”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真心，或者无心。

　　江然正待回答，却在看到她抬手拿起杯子喝饮料时，变得全身冰凉，仿佛连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

　　之前的对话毕竟还是Zoe的一面之词，就像一场闹剧，虽然回不过神，但也能圆融收场。可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攻击力。

　　女孩纤细的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那枚据说是落伊克祖传的、偷偷让管家拿去保养的戒指。

　　“我……”江然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胸口疼的厉害：“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Zoe也没在意，便取了出来给他。

　　江然拿过手机，拨通了落伊克的号码，无视屏幕上那刺眼的备注：Honey。

　　Zoe脸色变了，站起身慌乱的便欲抢回：“你做什……”

　　“喂？”几乎在同时，电话那头落伊克的声音响起。

　　Zoe顿时停在那不动了。

　　只不过是十几天没听到的声音而已，却遥远的好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江然拿着手机的手僵硬在半空，直到听到那头落伊克又问：“Zoe，什么事？”

　　一如既往冰冷又不怎么耐烦的口气，却让人出奇的怀念。

　　但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江然听着，眼底都有些潮湿，却一句话也没说，慢慢把手机递到了Zoe手里。

　　Zoe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下才接过电话。她倒也没有刻意表现什么，只是草草跟落伊克叮嘱了两句，便挂了机。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门口竟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随后便有尖叫和枪声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巴黎总体来说也算安宁，可是一旦不太平起来，并不会分遭遇者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难。

　　灾难来的猝不及防，受惊的人零零散散的争相躲藏，却反倒激起了那些早不知人性为何物者的嗜血心理。

　　眼看已经有人将枪口对准这边，江然几乎想也没想的，冲过去拉开慌乱的六神无主的Zoe，把她护在自己身下。

　　生命当前已经来不及管她是不是自己的情敌，只是出自本能的，身为一个男性，对女性的保护。

　　呼啸而过的子弹打偏，桌上的餐具杯子碎了满地。

　　这是江然生平第一次实实在在的面临恐惧，却也不知何时能止歇，只有拖得一时是一时。

　　人群太乱，拥挤太过。也不知是被绊倒还是滑倒，总之在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然后右眼部蓦然一阵剧痛，模糊视线里，尽是猩红色泽。

　　他隐约听到Zoe在焦急的喊他，用力拉他的手臂，他眼前一黑，仍是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