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影镜像》雨月凌霄

5、五、波影闪动影相映，镜像明灭像不明

　　五、波影闪动影相映，镜像明灭像不明
　　“香堇，别睡了，选择重来一年，就拿出点态度来啊！”高四的书桌上，香堇不知第几十次被同桌叫醒。
　　“真的能重来吗？锦园早就不见了，家也不见了。”香堇努力坐直，怔怔地看着同桌，神色枯槁。
　　“凌霄，我去收发室取包裹的时候看到有你的信，就帮你带上来了。”室友拍了拍改正在写新闻稿的凌霄，眉飞色舞地坏笑着说：“峰杨，嘿嘿，是男孩子吧。”
　　“嗯，谢谢你，他，我一哥们，”凌霄笑故作轻松回答，心里却在嘀咕为何自己会说出那两个字。“哎呀，都一点了，别忘了你一点半还有合唱排练呢！”凌霄微笑看着室友，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
　　“嗯，好好好，我去排练啦，”室友依然坏笑着，背上书包，走出寝室门，回头做了个鬼脸，下巴微扬，故作生气地说：“欲盖弥彰。”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秋日澄明似水的暖阳映在牛皮纸的信封上，此时的凌霄，不会再关心它泛着复古忧惘的迷光，还是散着醇美醉心的暗香。在比家乡低了四个纬度地方，冷峻的字迹逸出的凉气，已被融融秋光驱散。
　　面无表情地撕开信封，淡然地看了一眼，一封信，一张明信片。
　　被设定好程序似的取出明信片，却在看到淡紫色短裙的一刻模糊了双眼，朦胧中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如自动播放的幻灯片，出现在眼帘，出现在脑海。漫天飞舞的柳絮，绿纱拂袖的嫩草，遍地舞蹈的花儿，自制的水蓝蝴蝶结，一同挑选的帆布鞋……
　　凌霄的世界安静了，静静的停在四年前的那个瞬间，那一瞬，也许是条分界线，也许是耸立的幻镜：那一瞬以前，现在还是以前，一切都是它原本的模样，那一瞬以后，现在再也不是以前，一切都变了样。
　　“请整理一下校电视台对我们学院的报道详情。”现在的凌霄，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追忆过去了，手机屏又亮，又要去忙。积极参加活动，主动承担任务，也不知她是为了弥补自己逝去的本应精彩纷呈的豆蔻韶光，还是为了找些事情让自己做不至于无聊到找个角落胡思乱想。
　　不断复制粘贴，手有些酸痛，心依然沉静。一封映着冷峻字迹的信，孤零零地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听着鼠标和键盘并不高明的合奏。
　　香堇傻傻地直坐着，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她呆呆地看着同桌，语气很认真地问：“是不是因为我活泼得有些烦人了？是不是我画的锦园太浮华了？是不是黑白两色永远比彩色有韵味？你告诉我是不是……告诉我……”
　　“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同桌摇摇头，耸耸肩，注视着香堇说：“既来之，则安之嘛，谁来到这个班级，心情都不会太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过去，可我们现在的目标是相同的啊，开心点，好好学习吧。”
　　“考大学？考大学我的生活就会改变吗？不会的，不可能了。”香堇低下头，显然，她又选择了睡觉，在她看来，睡觉是远离烦忧的最好方式，只有睡着了，一切才能回归最初的模样，只有梦里，才会再次出现新泉，才会有锦园。
　　“唉，我学习，你自便吧。”隐匿在成摞练习册后的同桌无奈苦笑道。
　　墨迹渐渐氤氲开来，淡淡的一点氤氲成莲衣舞女，水袖飘飘随风翻飞，倏尔误触到机关，墨色大幕缓缓拉开。凌霄揉了揉眼，区时和太阳高度角竟浮出心间，淡淡一笑，高中，仿佛已过去几十年那么漫长，仅在时光流转的间隙，唐突地浮现褪了色的剪影。记不得是那一天，在上交的作业上，凌霄曾这样纪念逝去的光阴：
　　人生，便是不断追梦的过程，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梦即便是九重之上的月，不可触及，我也愿努力飞向重峦，任逸兴遄飞。
　　人生，亦是与他人共同演绎的故事，酸甜苦辣，离合悲欢。无论是曾经的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还是难忘的良师，都已经住进了我的记忆，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广泛参与活动，广泛结识朋友，自由涉猎书籍，找到了新的梦想，寻到了努力方向，凌霄很爱现在的生活状态，只是，奋斗的路上，少了曾朝夕相伴的追梦人。低头默默沉思，思绪未起，却见紫裙，又见信笺。一片遒劲到冰冷，熟悉到温暖的字迹：
　　凌霄：
　　原谅我斟酌再三后还是给你寄了这张明信片。原谅我追求美的偷拍行为。
　　其实你我很像，在感性与理性间不断游走，次次位移后，竟看到若隐若现的神秘人影。写罢新诗，哀吟刹那境迁时过，再默怨不知珍重，转而讽笑自己敏感太甚；填过新词，感伤无缘燕舞莺歌，又悲叹心高命薄，转而批判自己矫情太过。意欲悄声不语，任岁月蹉跎，却在醉心光影下，吐露心扉；甘愿保持缄默，虽光阴漫溯，却在迷情歌声里，表诉衷情。
　　你我又不太像，你是聪明的，理智在你心底还是占了上风。我无法忘记你的回诗，更无法忘记明信片里这一瞬过后，你是如何毫无感情地回复。那时她像太阳，乐观、向上、金光万丈；你像月亮，静谧，幽邃，凉晕静散。原谅无知的少年喜欢阳光，同时爱上了幽幽白月光。我太贪心，钟情的太多，终究什么也得不到，还以伤害别人作为代价。
　　我又人格分裂般地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徘徊、犹豫、纠结。岩松走入了数学的圣殿，桦影也如愿学了挚爱的文学，小榆依旧快乐地生活着。而我，为了可笑的迎合，为了所谓的规劝，在数理与文学之间迷乱了自我，在天真与与成熟间更是举棋不定。我太理想，追求的太多，终究什么也实现不了，还已丢失了自我作为代价。
　　我知道你和香堇的关系，但还是当她在初夏草木香中歌唱时，把那首诗送给了她。我仅是欣赏她的热情、阳光、乐观，心中最想听到的是月亮的故事，月亮的心境。
　　因为我四年前的一个错误，香堇等我等了四年，我等你等了四年，而你，故作镇静，冷漠了四年。
　　我们开始了新的四年，香堇却在旧的纪年中，开始了第五年。我问过认识的同学，他们说香堇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总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没有一点向上的动力，和我们认识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们上高中后有了些隔阂，如果是因为我，这大可不必，也真的很不值得。我知道你很难吐露自己的心声，但你是香堇的姑姑，也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能让她打开心结，重新找回自己，不像我一样迷惘的人，或许只有你。
　　我知道道歉无用，但我还是想说，那年，我真的错了，小榆世界中的时空穿梭机已不容许我入内，我没有了改变世界的机会，只恳求你能帮助香堇走出阴影，让我，我们三个的心里都好过些吧。
　　峰杨
　　“只是因为你？”凌霄缓缓起身，凝视着白铁皮书架，记忆中放着峰杨的诗虎皮色书架，模糊得先沾染了淡黄，又浮上了鹅毛飞雪。“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你呢？”
　　“我亲爱的姑姑，您对我可真好啊！先和我抢喜欢的人，再和我家抢房子！你能不能放过我的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
　　香堇的厉声责备在凌霄耳畔不断回环，渐渐卷成逆时针的旋儿，卷过凌霄的记忆……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