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风鉴

6、第 6 章

　　第六章

　　沈琦再没等到那个年轻男人回来，靠在刘新晨手边没有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刘新晨见他困成这样，就一直僵直着身体站在沈琦旁边动也不动。等了快半小时，终于排到沈琦的号数。刘新晨叫着沈琦起来。沈琦揉了揉眼睛，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刘新晨拉着走去诊室，一路带到椅子上坐下，沈琦还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模样。

　　看病的医生是个中年妇女，穿着白大褂，头发利落地盘成小团，其间还夹杂着几条银丝。刘新晨把病历卡递给她，见她熟练地插卡、点动鼠标，眼也不转地问道：“病历本带了吗？”

　　刘新晨愣了愣，觉得声音温温细细的，没有想象中的严厉。他到底是负罪感太强，一下没能hold住，愣了半晌没敢说话。

　　那医生便抬起头来，推了推眼前的眼镜，看看沈琦的肚子，又看看刘新晨，再看看刘新晨怀里的校服。这女医生便啪地一声扔了笔，刘新晨顿时浑身一颤，吓得沈琦直抬头去看他。医生直起腰来叹了口气，伸手抽过一本新的病历，又把笔捡起来，似乎担心会吓坏这对小年轻一样，用一种柔柔软软的声音说道：“b超做了没？”

　　刘新晨这才结结巴巴地说：“还、还没……”

　　女医生便用鼠标点了几下，把病历本收到一边去，把卡“咔”地一声拔出来递给刘新晨，说：“去，做个检查直接过来。”

　　刘新晨愣愣地接过卡，又说：“不用排队吗？”

　　那医生头也不转，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毫无感情似的说：“快去快回。”

　　刘新晨就扶起沈琦出了诊室，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觉着那场面简直比见班主任还要恐怖。他不自觉甩了甩头，带着迷迷糊糊的沈琦问了护士b超室在哪里，又紧赶慢赶地朝着b超室走去。

　　又是一阵排队的时间过去，沈琦被刘新晨陪着进了检查室，脱了外套在床上躺着。医生要他撩起衣服，沈琦也乖乖照做，眼睛盯着天花板面色平静，只在抹耦合剂的时候绷了绷身体，倒是把站在一旁看的刘新晨吓了个半死。

　　别说撩衣服，他光是看见沈琦被衣服裹着的肚子就吓得够呛，何况现在沈琦把衣服撩起来，露出那雪白的鼓胀的肚子来。仔细一看，甚至可以发觉他肚皮上细微的颤动。刘新晨好久没有见过他的身体，看见沈琦不同以往的模样，他又是好奇又是恐惧，对未知充满了迷茫。

　　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心跳声，这心跳声砰砰有力，又以快过常人许多的速度不停冲击着刘新晨的耳膜。刘新晨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微微有点发白。

　　沈琦看见他的神情，咬了咬唇，伸手过去抓住刘新晨的手。刘新晨震了震，僵硬地扭过头去看他，便听沈琦轻声说道：“这是心跳，宝宝的心跳。”

　　刘新晨僵硬地点了点头，神色不是特别正常，握了握沈琦的手，又听检查医师中规中矩地说明了一下宝宝的模样和状况，又说宝宝一切正常，才让两人稍微安心了一些。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宝宝有点偏小，再次把沈琦和刘新晨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好容易等到检查结束，刘新晨取了检查单又扶着沈琦回到刚才的诊室，把单子紧张兮兮地交给医生。医生提笔写着，又问说：“上次产检做了吗？”

　　刘新晨呆了呆，不知道上次是什么时候，便听沈琦说：“做了。”

　　医生又说：“有没有带来？”

　　沈琦自然摇头，说明了一下出血状况，医生便叫沈琦到后头去，“唰”地拉起帘子把刘新晨挡在外面。刘新晨进不去，心里又很着急，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没过一会儿沈琦就出来了，就见医生回到位置上提笔写了些什么，又看向屏幕，按了几下键盘，说道：“先打两天针，回家好好休息，如果再有出血就马上过来。”

　　沈琦点点头，看了看手表，说：“今天就要打针吗？”

　　那医生淡淡地嗯了声，说：“今天挂个水，明天再来挂一瓶。怎么了？”她放下笔来，透过厚厚的眼镜盯着沈琦，说：“急着回去考试？”

　　沈琦的脸骤然通红，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没有。”

　　那医生听了，看了刘新晨一眼，低下头去，突然又发话说：“做人总得有个计划。今天看病就看病，明天考试就考试。要是没个计划，”她把病历卡和病历本一同推到沈琦面前，神情严肃地看着沈琦，“年纪轻轻没计划是要吃苦头的。”

　　沈琦再没敢把脸抬起来，两手搭在肚子上，安静得一言不发。刘新晨自始至终也没说话，拿过东西把沈琦扶起来，说了句走吧，却兀自转身走开，没再扶着沈琦。

　　沈琦看着他快步走开，心中忽然一阵发酸，低下头抱着突兀的肚子，跟在刘新晨身后追上去。

　　刘新晨又去交钱领药水，让沈琦坐在走廊里，等他回来时就见沈琦一人抱着肚子，面色怔怔，望着地面大理石发呆。刘新晨走上前去，看见他失落的模样，突然想伸手摸摸沈琦的头，指尖微动，却又生生忍下。

　　他站在沈琦面前，见他低垂着头颅，看不清沈琦的脸色。刘新晨咽了咽口水，谨慎地说道：“沈琦……”

　　没想到他话还没出口，沈琦就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眼睛里满是泪水。刘新晨见他的双唇不停发颤，眼里滑下泪来，听他乞求般地说道：“求求你……别说了……”

　　要说什么？沈琦自己心里明白得跟镜子似的。刘新晨要他打胎，说不定要他分手，反正不会是好事，自从被刘新晨发现他怀孕那天开始，就没有一件好事。

　　刘新晨能感觉到沈琦的手心里有多少汗水，他的手发抖得有多么厉害。他甚至在那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的本意是什么，他原本要对沈琦说什么呢，他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也从没想过要有这样一天，沈琦要这样哭着来求他，似乎自己再多说一个字，沈琦就要跪倒在自己面前似的。他就这样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连安慰的话也像狠心的话一样，一同消音在沈琦的那句乞求声里。

　　刘新晨最后也没把话说出口，握住沈琦的手，把药水放到一边椅子上，蹲身下来，又抽手拿了纸巾，替沈琦把眼泪擦去。沈琦的眼泪却像断了线似的，无论刘新晨怎么擦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在刘新晨胸口，顺着他的衣服渗入、滚下。

　　刘新晨没有法子，捧住沈琦的脸，说：“别哭了。”

　　沈琦也点了点头，伸手去擦眼泪，可是泪水却越擦越多，似乎是决了堤一般。刘新晨拿开他的手去，轻轻捏住沈琦的下巴，微微侧头，吻住了沈琦。

　　沈琦仍在轻轻抽噎着，呆呆地没有回应，任由刘新晨触摸深入、安抚交融。两具年轻的身躯在这阴冷安静、充满了消毒药水味道的走廊里拥抱抚慰。在他们的世界里，哪里需要阳光？只要跟着他们的心去走，无论何处都能擦出光亮的火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