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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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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半明时,适合思春男女隔着红砖绿瓦轻诉衷肠,适合浪者剑客于满地落红上把酒切磋,适合异乡游子就着昏黄油灯研磨一封沉甸家书。
更适合那载着前生血仇的书生完成一场隔世的仇杀。
我摇着扇子打了个哈欠,面前的白衣公子背对着我一言不发,如此静默良久。
「施主,贫僧……困得紧。」我挠挠头,颇不好意思。
他转身,眼底满是不屑:「我真不懂,前世你是非不分颠倒生死,今世你蠢笨无智慵懒成性,他到底瞧上你何处?」
我怒,却不好发作,只道:「这,你应当去问他。」
「若我知道他在何处,一早便问了。」他说罢又哼了声。
莫名其妙!我大力甩了甩扇子站起,怒道:「这仇你报是不报!若还这般磨磨唧唧的,贫僧可要回房入睡了!」
那人终于回身,似笑非笑看着我:「法海,你当真以为我是许仙?」
甚……么?我瞪大眼睛,睡意消散大半。他竟,不是许仙?
可他这张脸……若不是许仙,那为何……
等等!
难道……
莫非……
我咬牙,蹦出几个字:「白素贞!」
他笑出声,极欢喜的样子:「你愚笨至此,真叫我意外。」
我咬了咬呀,不知此时此刻,我倒该说些什么。
他从广袖之中摸出一把匕首,横在我脖颈之间,冰凉的触感自我喉结之处一直蔓延到心底。
「法海,」他阴森切齿的滑腻嗓音抚过我的耳畔,「前世许仙因你而死,今世阿青也为着你生死未卜。」
他在说什么?为着我,生死未卜?
「……金山寺下千百孤魂,法海,你今时今日,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匕首又向我的咽喉贴了贴,淡淡咸腥血气飘散于我鼻尖,「我被你压在雷峰塔底数年,终究还是被罚得失了一身法力堕入轮回,而你,而你只是受几世凡人之苦,便又可以做回那佛法高深的法师,凭什么!叫我如何甘心!」
是啊,我也想问满天神佛,我法海何德何能,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却可一世又一世苟且于此。就为着我是佛门中人,便可格外开恩照拂?这世间,何谓情,何谓法,何谓度,何谓正?
「连我都快放下许仙,阿青却恋你至今,甚至愿为你成人,」他拿着匕首,缓缓往下,移至我左胸口,「你可知道?妖欲成人,要受的罚?天上地下,所有刑罚,他都要受一遍,三日早过,他如今,定是灰飞烟灭了,就为着你,就为着你!!!」
冰冷的利器透着满月的寒光,毫不留情地贯穿我的胸膛。
几乎是在同一刻,眼前闪过一抹血淋淋的青色,他抱住我,说:「和尚……」
我对着他,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我想对他做的那样,头一次笑起来。
足够了,这样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