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缭烽烟》舞文兮

2、出其不意

　　兰弘熙转身欲走，濮凤月却下了马，朝他走来。身后随从也立即翻下马背，把二人围在中间。
　　“天意如此，看来天灵寺你我必走这遭。既然退亦忧，进亦忧，枉费我等心思，何不顺天应时，我倒看着天灵古寺能生出何等异样来！”濮凤月走近兰弘熙身边肃然说道。
　　“周围也寻不到其他人家，天黑路难行，这场骤雨也乱了先前计划，看来今夜非在此借宿一晚了。”濮凤月微微一点头，向随从吩咐到：“你等小心行事。”众人皆颔首。
　　正说话间，大门一侧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小和尚推开门走了出来，看见濮凤月向前行礼道：“可是濮施主？里面请，方丈已候多时。”
　　“有劳了。”濮凤月回礼道，然后让一旁的丫环轻扶着，跟着小和尚进了大门。
　　兰弘熙暗自惊讶，心里更是忧心，今天所遇之人，一口即道破了他们的身份，定是有心之人特意掌握他们的行踪底细！平时何人敢擅自妄言，惹了麻烦，唯一肯定的是他们已处于不利之中。
　　寺庙里烛火通明，少了雨水的寒意，身体也慢慢暖和起来，跟着小和尚走了些台阶，便听到一片低沉的诵经声，台阶尽头，正堂里坐着近百僧人闭目念经，氛围一片祥和。因气氛所染，众人刚在寒雨黑暗中的担心也慢慢散了开去。
　　经过大堂阶沿左转入后院，是供人休息的房屋，建筑简洁整齐。几经曲折，小和尚在一个小院门前停了下来，院内有几棵苍松，正屋两边各有两个厢房，并无其他多余的事物。
　　“众位施主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一会我就送来便衣素食，现请施主稍作歇息。”小和尚停了停，向着濮凤月继续说道：“方丈说濮公乃扬眉才子，国士无双，今之有缘，望其对世间真理指点一二，也是今生幸事。”
　　“方丈乃世外智者，思想境界早已在我等之上，倒是小女子能闻得慧言才是生之大幸。”
　　“那我现在就去通知方丈，濮施主先休息一下，一会我再来。”濮风月朝着小和尚一点头，然后见小和尚滋溜一下就跑了开去。
　　进入小院，两个随从先一步到正屋巡视了一番，觉无异样，才让濮氏夫妇进了屋。丫环扶着濮风月坐下，倒了两杯水，兰弘熙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夫人如何看今天所遇之事，那道者，小僧一口便说出了你我身份，只怕事情有些不简单。”
　　“你可知今天所遇道者是何人？”
　　“哦？夫人难道认识，但为夫并不知夫人曾结识过江湖闲游道士。”
　　“并非认识，我只是推测罢了，夫君可知贤亲王？”
　　“你是说二十多年前，放弃王位，游离四海的贤亲王。”
　　“嗯，贤亲王年轻时便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继承王位是众望所归。但不知何故，他得到一本常人晦涩难解的古文书，之后入乎其中，足不出户，不问世事，进书房一月后才出来。出来时贤亲王白了眉，但周身给人的感觉却如闲云野鹤般羁傲，似腾空般飞去。那日之后便传出先亲王要游历天下，并驳回了他父皇欲传位于他的旨意。只道出：‘人各有命，我们各安天命’，便再无其它消息。”
　　“或许贤亲王已悟透人事，看破天机，超然物外，追寻着超越常人所想事物，只是我等这般凡夫俗子所不能理解罢了。
　　“所以我觉得那道者便是贤亲王，信了他的劝诫。若真如他所说，我们此行必是凶险，据目前情形看来，我们未占任何先机，处于极其不利之中。”
　　“这里给人感觉太过平常，不管对方下一步将作何打算，我们静观其变。”
　　濮风月把茶杯放在了桌上，点头默认。
　　“我和大福给濮施主送来了衣服和食物。”之间小和尚双手提着食物和身后一个托着衣服的僧人走进了院子。
　　濮风月看着两人进了院，起身走至门口，丫环随从接过衣物和食盒。兰弘熙上前说道：“劳烦二位了，还请稍等片刻！”小和尚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我在外面等着二位。”说完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做下，让大福先行离开了。
　　濮风月和兰弘熙两人在内房换了衣服，吃了些饭食，走了出来，随从暗中跟随。
　　“二位走这边。”小和尚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说道。
　　天意完全黑了下来，寺内除了房屋内并无其它照明，昏黄的烛光从房内洒出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夜空挂上了一轮明月，照得景物清晰可见，路面积水不时泛着白光，松针上挂着滴滴水珠，似要落下。夜如此静谧，静得好似二人的走动扰了这份宁静，但这份宁静却然人心间感觉遗漏了什么。
　　经过几个小院，小和尚在一个佛堂门前停了下来，对着濮凤月说道：“濮施主里面请，方丈已来这里很久了。”
　　“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兰弘熙放开濮凤月的手，面带笑容对她说道。闻言，濮凤月走进佛堂，在方丈近旁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兰弘熙却一直站在门口望着两人。
　　“老衲见过濮施主，劳驾施主屈尊至此，阿弥陀佛。”苍老而宏亮的声音从满脸皱纹、胡须发白的方丈口中发出。“只是贫僧对生死之事有所迷惑，想听听濮施主有何看法。”虽知濮凤月注视着自己，却眼波无异，只是平和的看着眼前的佛像。
　　“小女见过方丈，若说生死之事，不论是帝王权贵，还是贫民百姓，终究有化为尘土的一天。生到死不过是时空的长短而已。从沉睡中醒来，我们逝去了前一日的生命，当天又是一个新生命延续的开始，这是一种生与死。而世人谈论最多的一种即是对生的欲望，对死的恐惧。小女愚钝，不知方丈口中的生死是指什么？”濮凤月疑问是看着旁边定若神佛的方丈说道。
　　“掌握人的生，决定人的死。”方丈扣转佛珠娓娓道出。
　　“赋予其生命，却掌控其命运，从生到死由他人谋划。这样的生死濮施主有何见解？”
　　“生的美好，莫过于追求自己所好，体会世间万事万物。若一个人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活或命运，由别人控制，对于这样的生本身就是死亡。”
　　“若这样的生死给更多的生命带来美好，这存在的生命也是世人所仰慕尊敬的。虽然活着对生的人是一种痛苦，但它的整个人生是辉煌有价值的。”
　　濮凤月听后若有所思，接着说道：“世人总爱站在自己的角度评价价值与否，生死也依此来判，这样是极不尊重生命对于一个人的意义。生命不甘被人掌舵，掌握别人命运实乃一种罪过。”
　　“一个国家以至整个民族，存在许多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他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君主的命令，或无端的战争，随时都可改变他们的生死。”
　　“方丈所言极是，在权力者眼里，一个人的生命也许被视如蝼蚁一般，他们以掌控别人的生死来彰显自己的能力，满足自己的野心。”
　　“如果世上还存在这样的人，因时而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却为整个民族带来希望。他所面对的不是生与死的问题，而是一个国家的未来。”
　　“那样的生是多么让人敬畏，死却是多么的微忽。”濮凤月不由感叹道。
　　方丈沉默许久，最后叹息一声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葱葱岁月，岁月匆匆，皆为过眼云烟。夜深了，濮施主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开始敲打木鱼，念起经来。
　　濮凤月见此，站起身说道：“那小女先告辞了。”说完转身走向门前等候她的兰弘熙。
　　小和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二位施主，请随我回屋休息吧！方丈这样已经一段时间了，总是一夜不睡念经到天明。”小和尚对着濮氏夫妇说道。
　　“或许是心事所扰吧！悟通了便好了。”濮凤月道。
　　回到住处，濮氏二人简单的洗漱一番，却是没有睡意。房屋早已被随从检查了几遍，现在在屋外随时待命。武功身法他们是相对的放心，但方丈的一席话，极是不合常理，不为天下苍生，不论是非善恶，不解因果轮回，却满口怪诞不经。连道者白天所赠之物也因雨水化了开去，这些征兆让濮凤月觉得必有大事发生，心神极为不定。走至文案前，研墨提笔，秀手一挥写道：因时而生，身不由己，已饥已溺，溺心灭质。
　　兰弘熙在旁看着濮凤月所写，伸出手把纸压在砚台下说道：“不知夫人预测如何？”“且不要在想，不早了，今天奔波一天快些休息吧！”未等回答，兰弘熙看着面带倦意的濮凤月继续说道。
　　夜那么静，耳边好像都能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屋里发出细微的呼吸声，濮氏二人已睡了过去。屋角的几盏烛火还燃烧着，时不时因微风轻抚而摇晃一下，烛台上装满了因燃烧而流下的烛油，溢出的烛油顺着稍斜的一边凝结在烛台边，悬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前五章涉及历史，文风比较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