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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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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还是不杀?谢岩在仇与情的两重执念中挣扎。
冷冷的剑,缓缓抵住后心。须臾,又缓缓放下。
谢岑气息微弱,笑容几不可察:“为什么不动手?”
谢岩正色道:“我不屑在背后伤人,何况还是坐以待毙之人。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赢你!你并非不可超越,刚刚是谁的剑,让你束手无策?和他临阵对决,你必死无疑。”
“蜀山掌门沈明奇。”
向御剑山庄下战书的沈明奇?谢岩涌起一抹忧色:“爹爹病重,还有谁的剑能胜沈明奇?”
谢岑心里回答:“没有了,能胜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谢岩又问:“谁都不可以吗?”
谢岑不再理他,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谢岩转身走了几步,脑海里浮现出万剑穿身的爱马,那些想要杀他的人,是不是也再打谢岑的主意?如果他们此刻出现,谢岑岂不是要变成刺猬?想到这,他竟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
竹林里传来一声叹息,一人摇头晃脑地走出来:“如此心慈手软,还想夺庄主之位?滑天下之大稽!”
谢岩瞳孔一缩:“唐念?”那个唐素素公开承认的私生子,那个让御剑山庄颜面扫地,让爹爹沦为武林笑柄的野种?
唐念哈哈一笑:“是我。你也不用一脸鄙夷地看着我,咱们都是一路货色。你比我体面不了多少,你娘只是个温床暖枕的丫头,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庶子。要不是你娘勾引了庄主,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这样算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谢岩冷笑:“你说完了?”
唐念双手一摆:“说完了。”
“那去死吧!”谢岩荡剑而起,招招夺命。
唐念没想到他真的拼命,惶惶躲闪,狼狈不堪。好在唐门轻功,天下一流,唐念又是高手中的高手,左躲右闪,逮住缝隙就发射几枚暗器,谢岩一时也伤不了他。
二人越打越酣,动静越闹越大。唐念知道拖延下去,于己不利,唯有速战速决,灵光一闪,掏出一枚暗器,作势向谢岑投去。
谢岩本能地前去格挡,免不了露出破绽,唐念趁机撒出毒粉,谢岩猝不及防尽数吸入,却不管不顾拼力刺向唐念。唐念堪堪避开,谢岩倒地昏厥。
唐念长嘘一口气,暗道倒霉,本想教唆他杀人,反倒弄巧成拙,好在不是一无所获,扬眉望向谢岑:“他中毒了!”
谢岑仍保持着坐姿,不咸不淡道:“看到了。”
唐念扬起嘴角:“他中得是寒烟醉,一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七窍流血而死。”
谢岑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你想让我做什么?”
“跪下求我。”唐念仰着头,笑得无比惬意,“求到我心软为止。”
谢岑嘲讽之色更浓:“你们两个对我而言都是不该有的存在,你觉得我会为了其中一个向另一个屈膝吗?”
“会呀,怎么不会?你不是一直在为他牺牲吗?”唐念俯视着谢岑,仿佛一眼把他看穿,“别以为你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就骗得了我!昨晚救他的人是谁?”
谢岑淡淡一笑:“我怎么会知道?”
“沈明奇!只有他才能背着人避开我的追踪。你请他来,不就是为了答谢相助之恩吗?”
“蜀山掌门何等身份,岂会受我的驱策?难为你想的出来。”淡淡瞥了唐念一眼,“你不会平白无故地跟踪阿岩,你也参与了暗杀。”
“是又怎么样!我怕你黄泉路上寂寞,帮你找个伴。”
谢岑摇首:“阿岩不拘言笑,无趣的很,我倒希望你一路相伴?”
唐念心下一惊,怒问:“同样是不该有的存在,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想知道原因吗?阿岩的出身并不是他的错,你的出身也不是你的错。他从不曾为了权势地位,否认自己的母亲,而你……”
唐念目中喷火,持镖威胁:“住口!”
谢岑不为所动:“想让我永远住口的方法只有一个,可你敢吗?唐门祖训,手足相残者以命抵命。娘亲纵然宠你,也不会为你罔顾门规。”
“没错,我不敢杀你!”唐念收起飞镖,指向谢岩,“但可以害他,你就慢慢看着他死吧!”
谢岑莞尔一笑:“何必两败俱伤呢?你留下解药,我帮你保守秘密,你我各取所需,岂不更好?”
唐念想了一会儿,忿忿扔下解药,飞身而去。
谢岑强撑着起身,欲取解药,谁知噗的一口鲜血喷出,竟无法移动分毫。
时至黄昏,霞光消退,送晚饭的家仆不久会到。可谢岑并不敢完全寄希望于此,闭目凝神,将最后一丝内力集于右掌,旋转发出,地上的竹叶慢慢聚拢,于一尺开外屯成一堆。取出火折点燃,掷于竹堆,熏烟随着西风缓缓升起。
巡守弟子很快赶来,扶起不省人事的谢岩,震惊不已。谢岑负手背对他们,声音毫无温度:“解药在地上,带他离开!”
那几个弟子照他的吩咐,匆匆离开,如躲鬼魅。
暮色苍茫,倦鸟归林,袅袅熏烟处,独遗他一身孤清。
谢岩转醒后下令封锁竹林别苑,并亲自带人全城搜捕唐念。
外面闹得人仰马翻时,唐念却躲在谢二爷的房间里优哉游哉地品着香茗。谢弦没令谢岑含冤受死,唐念未让谢岩命丧黄泉,承诺均未兑现,二人相互指责后,冰释前嫌,相谈甚欢。
谢岩搜索一夜未果,怨恨难平,再次赶往竹林别苑。谢岑盖着薄衾,斜躺在竹榻上,呈现出一种疲惫至极的神态。谢岩见他这副样子,一时愣住。
谢岑率先开口:“谢明是否清白,刑堂自会裁定,你应当避嫌,不该质问;唐念的下落,你自己去寻,为了一己私怨,动用上百名弟子,你觉得合适吗?”
谢岩尽管觉得这段兄长口吻的教训颇有道理,还是习惯性的冷哼,恍若未闻。
谢岑没似往常一样听之任之,漠然吩咐:“命弟子们各归其位,你先去歇息,一个时辰后,来此待命。”
谢岩盯着他,久久未动,流露出一副挑衅的神态。
谢岑明白无论是少庄主的名号,还是兄长的身份都不足以压制这个弟弟,还好他有足够的理由逼其就范:“还记得比武前的约定吗?胜者执掌山庄。君子一诺千金,愿赌服输的道理,你总该懂吧!”
谢岩最终在兄长凌厉目光的对视下缓缓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去。
渝州,一品轩。
青山伏在桌前,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呆呆注视着眼前的骰子,百思不得其解。看得沈明奇不由得心疼:“一夜没睡?”
青山木然的点点头,始终不能释怀昨日掷骰子输给谢岑:你3,他4;你5,他6;你2,他3……不多不少,始终胜你一点,一次是偶然,二次是运气,三次是侥幸,可四次、五次乃至十次接连如此,恐怕只能归功于技艺。青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喃喃问道:“师父,他到底有什么诀窍?”
熟能生巧罢了,哪有什么诀窍?即使只见过两面,沈明奇便觉察出谢岑是个万事追求极致的人,他有恒心、有毅力,做事从不乏目的,这样诱导青山一定有深意:“他告诉你诀窍的条件是什么?”
“三招之内胜谢岩。”
沈明奇不得不泼泼冷水:“谢岩并非浪得虚名,谢岑能胜,是因为他对谢岩的剑过于熟悉,熟悉到他一出手,便知后招如何,所以处处占得先机。你……做不到。”
“嗯。我讨了讨价,还到了十招。”青山扬起讨好的笑容,“师父,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这一脸明媚的笑容恰是沈明奇的死穴。
谢岩携谢岑的书信来拜访沈明奇的时候,恰赶上人们提及御剑山庄与蜀山二十年前的恩怨。
“蜀山前掌门清徽道长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痴迷剑术二十余年,造诣颇深,出山后,接连挑战用剑高手,屡战屡捷,就连执剑长老谢苗都输给过他。当年华山论剑,人人都以为他会力挫群雄,拔得头魁。谁知败给了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
谢岩听到这里,感到无比地骄傲,那个“少年”正是自己父亲。谢宏当年以一套全新的剑法,百招之内完胜清徽道长,被誉为“天下第一剑”,风光无限……
出乎谢岩的想象,沈明奇和蔼可亲,全无一派掌门的威严与霸气。展开书信后,入目所见的是克制他昨日剑招的三套剑式,工笔勾画,形象逼真,气势惊人,一招比一招简练,一式赛一式决绝。沈明奇凝视良久,取过毛笔,在最后一式上,重重涂了一笔……
谢岑倚在竹塌上,注视着那一笔,玉石俱焚的打法,不死不休的招式……他轻阖了双目,许久方慢慢睁开,望了望不服输的弟弟,淡淡问道:“第几招输的?”
谢岩羞愧难言:“五十……”
“招招受制?”
谢岩更加羞愧:“是。”
“沈掌门二十年磨一剑,所思所想的无非是如何克制谢家剑法。青山是他的嫡传弟子,造诣自然不差。你明日若想取胜,就要颠覆原来的剑式,重新来练。”
谢岩愕然。
谢岑解释道:“就是反其道行之,以左替右,以上代下。你出去试试。”
谢岩还是不太理解,可以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再问下去,懵懵怔怔地提剑出去。
霍……霍……霍……谢岑听着凌乱的风声,感觉到了弟弟的狼狈。估计他一时不能适应,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毫无进展。谢岑皱起眉头,恍然想起父亲教他们两个的方式绝然不同。
谢弘从不亲自指点他的剑法,只是带他到校场看庄内弟子练剑,略提几句不足之处,然后随意指向一个弟子,吩咐:“你三日之后胜他!”至于怎么胜?如何胜?父亲从来不教,只能自己去思考,去尝试……因此,谢岑的剑随机而变,从无定式。
而谢岩学剑时,爹爹不厌其烦地示范讲解,手把手地传授每招每式。是以,谢岩的剑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多年习惯养成。提点几句,自行摸索的练剑方式显然不适合谢岩,谢岑苦笑一下,强撑着身子挥毫泼墨,勾画了十招剑式。完成后,踏出房门,递给谢岩,面无表情道:“照此练!”
……
半个时辰后,谢岑再次踏门而出,随手折下一段竹枝,靠近,一闪而逝的失望之情让谢岩有些手足无措。一招不稳,被打了一下,又一招出错,挨了更重的一下……
剑影伴着竹影交叠显现,越来越流畅,渐入佳境时,走来两名送饭的家仆,见此场景,难以置信地揉揉双眼,又相互掐掐,少庄主在责打二公子?有没有看错?
谢岩的余光扫到他们,顿感屈辱,怒吼道:“滚!”
练剑都做不到心无旁骛,对阵强敌如何心如止水?谢岑心悸难忍,堪堪倒了下去。
谢岩一时愣住,挨打的是我,你怎么反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