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长卿》逝水如涘

18、第十七章

　　林通问道，“何人？”
　　余九苍道，“官府。”
　　林通面色一沉，他想起了日前听到的这起消息，道，“此事是真是假，尚不可知。难道我等就一直这么等下去？等到官府来，把碧水夺走，然后来个人告诉老夫，此事与碧水阁毫无关系，让老夫平白无故咽下这口恶气？余门主，可是这样？”
　　余九苍摇首。
　　长春派掌门段暮道，“官府向来不插足江湖之事，难道此次当真会因为一起流言前来碧水阁？”
　　余九苍道，“即便是流言，关乎到天下，便不算小事。老夫说过，无风不起浪，传说之事，十有八九是真，倘若当真有碧水此物，那么极有可能引起天下大乱。一起流言，也会成为祸害之源。”
　　柳柏松道，“余门主此言是否太过了些？无论有无此物，跟我等江湖之人牵扯不上关系罢？眼下之事，是如何对付碧水阁。”
　　余九苍道，“柳掌门此言差矣，碧水不仅跟天下有关，跟江湖亦有关。传说，碧水是一本武林秘籍，可练就绝世武功。谁若得了碧水，便可称霸武林，无人能敌。”
　　“什么？”柳柏松惊道，“我怎从未听说，传言不是得碧水者得天下吗，怎与武功秘籍扯上关系？”
　　余九苍道，“老夫听到的传闻便是这般，得碧水者得天下只是虚言，若当真是武林秘籍，同样可以得到这武林天下，碧水究竟是何物，谁也不知，可面对这无上诱惑，柳掌门难道不心动？”
　　柳柏松骤然止声。
　　作为江湖之人，谁人不想武功天下第一，称霸武林无人能敌，即便他心中仍有些不信，此时此刻也不免动心。不仅柳柏松心动，在座几位无人不心动。
　　长春掌门段暮道，“余门主，那咱们可拖不得了。”
　　余九苍道，“不错，未免生变，我等明日一早即动身前往碧水阁，不知诸位掌门意下如何？”
　　诸人皆颔首。此时，他们甚至希望立刻赶到碧水阁，将碧水一事探个究竟。与碧水而言，子侄的血债反倒让他们遗忘了。
　　商议完后，诸位掌门各自起身离开这间厢房，出门寻找各派弟子。
　　二楼东厢。外间人声响动，忽然有一人喊道，“掌门出来啦！”外桌的一行四人立即起身出了厢房。
　　沈长卿与萧冥对视一眼，起身跟了出去。沈长碧与萧滟则跟在他们身后。

　　二楼中堂的木梯上渐渐下来几道人影，个个年近半百，精神矍铄。沈长卿与萧冥一眼认出为首的便是宿水山庄庄主牧洪韬，紧跟他身后的是青木门门主余九苍，后面几人他们虽不认识，却也知是各派掌门。
　　诸位掌门现身后，中堂内立即围了不少人影。不少人皆是各派弟子，另有一些江湖散客混在其中。
　　宿水庄主牧洪韬朝聚集而来的众人扫了一眼，他目光如炬，不怒自威。一眼扫过之后，朝在场之人道，“事情商议完毕，明日一早，我等一同起身，前往碧水阁。诸位不必在此候着，皆散了罢。”
　　得了消息，人群散去。一些同派之人则寻到自己的掌门人，跟在身后。
　　沈长卿四人在散去的人潮中，隐退身形跟着离去。下楼途中，他眉头一直蹙起，面色凝重的他，没有发现边角一灰色的身影自看到他的面容后便一直紧紧盯着的眼神。

　　得到了联盟的消息，沈长卿四人离开淮阳楼，找了附近一间客栈留宿。这一回，沈长卿要了四间房。萧冥在他开口之时，幽深的眼眸停留在他侧面白皙的面容上，神色晦暗。
　　上了楼，四人选好房后，沈长卿来到萧冥的房内。
　　萧冥见他面色凝重，邀他坐下，斟了一杯茶水后，道，“沈兄，有话直说便是。”
　　沈长卿踌躇了片刻，道，“萧兄，此番多谢你兄妹二人送我至淮阳，长卿以茶代酒，再次多谢萧兄。”语毕，沈长卿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他面目微白，声音低沉，“萧兄，今夜之后，咱们便分道而行。萧兄的恩情，长卿感激在怀，他日若能再见，长卿定以命相报。”
　　萧冥蓦然伸手拦住了沈长卿的话语，幽深的双眸停留在沈长卿诚挚的面容上，低声道，“沈兄，这一路行来，我以为与沈兄已是朋友。”
　　沈长卿急道，“萧兄此言从何而来，我的确当萧兄是朋友啊。”
　　萧冥幽幽道，“既然当我是朋友，沈兄为何还这般客气。沈兄的此番言语，是要与我告别了么？”
　　沈长卿道，“萧兄，我知你心意，只是如今这形势太过危急，接下来我也不知会发生何事。这一回，我碧水阁面临的是一场大劫，我不知能不能躲过这一劫，我也实在不愿萧兄为我身陷险境，让长风山庄陷入这场漩涡之中。与你相识一场已是长卿之福，萧兄，莫要让我心怀歉疚，寝食难安！”
　　萧冥端起茶杯的手一滞，片刻后，他放下茶杯，深邃的眼眸留意到沈长卿微微泛白的面颊，他语气轻缓道，“不曾想，倒是让沈兄为难了。”顿了顿，萧冥收敛了语气，声音微沉，双目铮铮的望着沈长卿道，“长卿，你不愿我留下助你，我便不留，但有一点，我要亲自送你到碧水阁，亲眼见到你入了碧水阁的大门，我才能安心离开。”一声长卿，已然将两人的距离减少了许多，脱离了江湖礼仪的束缚，才能如正在的友人般亲近。
　　沈长卿轻怔，心里泛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望着萧冥俊美的面容，沈长卿忽然生出一丝羞愧，为了心中曾经生出的那点疑心。静默半响，他无声叹了口气，道，“萧兄，你若执意，我也不再劝了，你的心意，我记在心中。得友如此，长卿别无所求，萧兄，你可否答应我一事？”
　　“但说无妨。”
　　沈长卿的手心攥紧了茶杯杯沿，出口的声音如秋风扫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萧索，“此次，若是碧水阁不幸遭难，望萧兄好好照顾我的妹妹。碧儿从小跟着我，感情极好，我也自小便护着她，从不让她受丝毫伤害，她与我而言，是至亲，是心头肉。可这一回，我或许护不了她了。”说着，沈长卿蓦然抬首，眼中的情绪难以掩藏，迷惘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意境。
　　萧冥细细瞧着，陡然发觉，是视死如归，沈长卿的眼中竟萌生出死意。萧冥眼眸一沉，眸光晦暗。接着，他听到沈长卿轻声道，“若可以，希望萧兄能好好照顾我的妹妹。”
　　萧冥沉默稍许，语气深沉。“我会护着她，等你归来。”
　　听到萧冥的回答，沈长卿蓦然笑了，清俊的面容轻轻一笑，如微风吹进萧冥的心潮之上，荡起一阵连他也未察觉的细密的涟漪。
　　“不，不是等我，萧兄，我要你照顾她，一生一世。碧儿虽不说，可我清楚，她对你有意，我虽不知她从何开始的，女儿家的心事总是难猜得很，可作为她兄长，总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我曾对她说过，要为她寻觅一位夫君，家室好，相貌好，对她亦好，萧兄，你可愿意？”
　　看着沈长卿真诚而期待的目光，萧冥猛然滞声，幽深的目光注视着沈长卿的面容，片刻后，沉声道，“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
　　既未肯定，亦未否定。沈长卿怔了怔，不再多言。
　　有了萧冥这句话，也算是让长碧多了一条后路，以后的事，只能看长碧的造化，萧冥的婚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两人言语一番后，沈长卿起身告辞。
　　萧冥望着沈长卿清瘦的背影，双眸深沉。

　　沈长卿出了萧冥的房间后，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而进到沈长碧的房间。他进去时，沈长碧倚在床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连沈长卿开门进来也丝毫未发现。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乍起的声音唤回长碧的思绪，看见沈长卿进来，她立即起身离开床榻奔至沈长卿身旁拉住他的手臂，将沈长卿拉至床畔坐下后，她轻声道，“哥哥，我想爹娘了。许久未见他们，心里想的紧，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
　　沈长碧的思念，也勾起了沈长卿的思绪。“我何尝不想，只是如今……”
　　后面的话，他不知如何对沈长碧说，只能无奈一叹，道，“碧儿，我来是要与你说一事。今夜，我要回碧水阁一趟，我不在身边，你要多加小心，我嘱咐了萧兄让他帮忙照顾你，可你自己也要多加留意。如今，碧水阁大难临头，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你要记住，我若没有安然归来，你一定不能回碧水阁，凡事小心为上，好好保重自己。”
　　“哥哥，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沈长碧声音轻柔，眸中不自觉的弥漫出水雾，哽咽道，“我明白的，我也会小心，哥哥，你安心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等着你平安归来，和爹娘一起来接我。”
　　“碧儿，你长大了。爹娘如果见到你这般懂事的模样，会很高兴的。”沈长卿的语气满含欣慰。似乎长碧自从被救回后，心智成熟了不少，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任性妄为。对于沈长碧的改变，沈长卿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从前那个肆意妄为的妹妹，在这场劫难中，悄然成长了。可惜，代价太过沉重，这个结果，他不知能否承受。
　　和长碧谈完后，沈长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要提前准备一番，今夜子时，潜入危机四伏的碧水阁。
　　想到回家都要这般偷偷摸摸，沈长卿清俊的面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