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列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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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就说到这，你们左右两个人互相检查一下对方的仪容。”
虽然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命令，执行起来也是不能有一点怠慢的，平次和工藤同一时刻分别向右向左转过头来，眼神也是以同样的速度和力量碰撞到了一起，空气里似乎有接通的电流滋滋作响。
平次从上到下认真打量着工藤的着装，目光游移迅速不带迟疑，但心里却很矛盾：要是有不合格的地方，他是明着指出来呢还是暗中使眼色提醒一下就好？若是前者肯定会被耳尖的东堂听到，工藤之前的表现一直很好，但要是他……
“帽子歪了。”工藤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平次的思考。
“啊？”
“帽檐中线向右偏离前额中轴线约15度，与眉毛所在平面呈俯角约30度。”骤然拔升的音高，还有让人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精密误差分析，在整个队伍里兀地而起，清晰可闻，许多人听了之后不由啧啧称叹，不愧是工藤，那是用来观察罪案现场蛛丝马迹、看破嫌疑犯阴谋诡计的眼睛啊，估计连东堂教官都逊色三分。
惟独“嫌疑犯”服部平次还愣在原地，真像是有几分“阴谋诡计”被戳破后的大脑空白。
但是下一秒钟空白就被愤怒迅速挤占。平次捏紧了拳头，几乎就要挥一拳头出去——揍自己！服部平次你这个白痴！！竟然还想着要替工藤保全颜面，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瞎管闲事啊！！！你看看人家工藤，多铁面无私啊，多高悬明镜啊，挑个茬也能挑出风头来啊！！耳边响起东堂赞许意味占多数的评论：“所有人听好，就按刚才的标准来严格要求，松一点都不行！！”
工藤正回脑袋，平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像是只做了一件类似于吹掉鞋上灰尘的小事而已，让平次心中的激涌着的愤怒只淘出一滩的荒唐与自嘲。平次咬着牙，含着满腔仇恨的情绪死死地盯着工藤，眼神在工藤身上各个细节重重地压过来碾过去，力图能够最大化一切可能的瑕疵。但是直到东堂喊“停”的那一刻，平次也没能找到一点哪怕是偏离中轴线10度、5度这样极小的毛病，像是工藤在点出他的纰漏之前，就已经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自己是最完美的了。
虽然一万个不甘心，平次还是不得不将精力从恼火中抽出，集中在东堂即将发出的指令上。没关系，服部平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超过工藤！！工藤，走着瞧！此仇不报非君子！
尽力将心中的负面情绪转化为正面动力，平次听见教官介绍基本的动作要领，以前他们也学过，和齐步走一样，动作不难，关键是要做到位，不能半吊子，不能含糊带过。
“好，我们先来做一下分解动作，首先是摆臂，我喊“一”，大家挥出手臂，然后停住。很简单，很简单啊。”
“一！”
只听唰的一声，准确的说，是好几声……三十只胳膊甩过身侧，定在胸前。先不说摆出的速度有快有慢，也不说定住的位置高低不齐，更不说那一个个“八爪鱼”“孔雀手”“小馒头”等千奇百怪的握拳造型，就说那个出左手的和出右手的人数平分秋色各占半壁江山就足够令场面“惨不忍睹”了。
东堂却是已经料到一般，上前几步来到头排的一个挥出左拳的人跟前，说道：“你齐步走的时候是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
被问话的人不明所以，回想了一下齐步走的动作答道：“左、左脚。”
“出脚。”
“啊？”
“啊什么？我让你出脚，手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
那男生一出左脚，这才发现自己顺拐了，然后慌慌张张地将挥出的左手改成了右手。后面挥错手臂的男生看到了这一幕也纷纷更正了过来。
“注意手臂的高度！与你们上衣的第二颗扣子平齐！从上往下数第二颗！握拳姿势与齐步走是一样的，大拇指紧贴食指第二关节，其余四指向掌心弯曲，拳眼朝上，拳心朝向自己。另一只手臂给我用力后摆，别以为藏在后面就可以偷懒了！”说着绕道整个排的后面，“二！”
又听见唰的一声，准确的说，还是好几声……三十只左臂打出，定住。这次胳膊的高度倒是一致了许多，就是速度快慢差距仍然太大。在队列侧边观看的东堂说：“你们这摆臂，当成千手观音来看不错，当成正步来看就差点。”（注释1）
“摆臂的时候也要标齐排面！！你，你，还有你，”东堂点了几个人头，“有什么好抢的，跟两边的人要同一时间挥臂知不知道？”
“好，一！”
于是光摆臂就反反复复练了好几十回，直至众人基本上能够保证同时摆出胳膊，东堂才下达了另一个指示：踢腿，仍然是分解动作。
“我喊‘一’，大家摆右臂，同时踢左脚，停在空中，距地面25厘米，定住。听到没有？好，一！”
三十条左腿呼啦啦踢出，顿时感到难度一下子上来了，要保持一条腿抬起的姿势不动，听起来简单，但无奈的是部分人肢体平衡性太差，只用一只脚掌着地总是前后左右摇晃出不小的幅度，有的右脚难以坚持只好单脚小跳几下把重心“甩”回来，甚至有的控制不住身体就势要倒，在摔前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找死”的服从，左脚压了下来踏到地上，两只脚用力在地上一撑，这才找回重心。但下一刻立马被东堂“把腿抬高！！”的喝斥逼回圆规状态。
“站好了不要乱动！！！”看着跟醉鬼一样东摇西晃的男生们，东堂的口气又强硬了几分，“你们支着身体的那只腿要绷紧，脚掌牢牢抓住地面！还跳！跳什么跳？！我告诉你们，坚持不住的可以往下倒，不许你们往上跳！站稳！”
东堂走到第一排面前，看着男生们一排稻穗似的腿，高度参差不齐还迎风上下摆动，好不活泼，不由怒声喝道：“脚掌与地面平行，距离25厘米，腿给我绷紧了，别踢出来跟个猪蹄子似的！！”
下午的太阳烧得如火如荼，室外温度经过整整一中午的热量积攒，还未从最高峰上退下来，风像是被东堂提前打过招呼“我今天要训练正步你轻点刮”一样，连扶起路边一棵耷拉着脑袋的小草的力气都没有。在这种又热又晒还流通不畅的环境下，维持了五分钟单脚支体动作的众人已是大汗淋漓，偏又听见东堂丝毫不体恤苦处的喝斥，疲惫与焦躁一齐涌上，动作更是难以维持，原本保持不动的也开始略有摇晃，踢得高的也忍不住放低腿脚，至于原本上体就做“圆周运动”的人，此时左腿已经开始模仿打点机的工作流程，脚尖每隔几秒就和大地来个蜻蜓点水式的轻吻。因为双腿承受了太多痛苦，搭进了将近全部的注意力，手臂自然也就无暇顾及，高度天差地别，很多猎奇的拳式又“重出江湖”。东堂站在前面看过去，乱糟糟的一片，都不知从哪个开始点起。
他只能很不情愿地看向第三排左侧，然后很不情愿地再次得知和他猜想一致的事实——
那两个人，腿还直直地停在空中，脚掌与地面距离不超过20～25厘米的范围，支地的右腿绷直到几乎看不出膝盖的位置，两个人的身体稳到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不会被搅乱分毫，就像两支恪尽职守的圆规，一头牢牢扎进地里定住重心，另一头维持着恒定的半径张出劲道。
东堂吸一口气，走近二人，发现虽然远看上去是两支型号完全相同的圆规，支脚的针尖还是用那么一点点锐钝的差异，因此刺破纸张的的深度有所不同，稳定程度也就并不是毫无二致。
他看到平次在颤抖，幅度极小极小，小到东堂只能自己纹丝不动地站着，然后以自己为参照物盯着平次发梢的某一点，才能看到那细小至几不可见的位移。
而他以同样的方式察视工藤的站姿时，他却只觉得时间在工藤这里凝固定格了一般。
东堂倒退一步迈出队列，声音平稳地说：“放松三十秒。”
人群哗啦一声像被打碎的积木一样倒得松懈一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两条腿轮流换着猛甩一气，左脚反反覆覆跺在地面，声音响亮得如同饱含着浓浓“分离思念”的亲吻。一个物理系的男生对天长叹：“如果古人很早就开始训练正步，万有引力的发现根本不用等到牛顿被苹果砸中的一刻！”
平次捶打着自己的腿，还好只有十分钟，要是时间再长一点腿麻了就不好恢复了。东堂这个混蛋家伙，什么动作都能给整回“站军姿”这一万本之源去，难道他的教学目标是把活人训练成雕塑吗？？
平次直起身做了个体转运动，身子向右一摆看见了工藤，可能是因为天生一根脑筋还是单行道想着此刻忘了彼时因而从不记仇，也可能在经历方才十分钟的洗礼后将斗争矛头转移向更大的敌人东堂，当他看见工藤一动不动，只是将腿收了回来却没有丝毫放松的动作时，顿时感到惊讶万分。
“工、工藤？”
“嗯？”身边的友人转过头，蓝色的眼睛很平静，丝毫不沾疲惫，面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微有一层薄汗，似乎只是在炎热的太阳烤炙下蒸腾出来的，和因承受身体酸痛而落下豆大汗水的他比起来简直等同于没有出汗。
“你……太厉害了吧？就像刚才你什么都没干只是站着一样……”
工藤看着友人讶异的神情，笑了笑，“那当然，我是踢足球的啊，我们队曾经练过半个小时的单腿支地，另一条腿还要在空中踢出弧度。”
平次恍然大悟，右掌重重地拍上工藤的肩，“好样的！工藤！”被打中的关东少年疼得缩了一下，皱了皱眉，“好痛！那么用力干吗？！”
平次一愣，随即调笑道：“什么嘛，说的神乎其神，还不是小身板一具，我以后手下留情就是～～”
“少来了，你还是好好祈祷我能‘脚下留情’吧！看招！！”
“啊喂喂喂工藤，这还站在队伍里面诶，你看东堂教官正眼神复杂地盯着这看呢！”
“不会吧……”
一旁看着两人嬉笑怒骂的东堂，听完两人的对话，瞬即不被察觉地收回目光。他走得离队伍远了些，像是忘了三十秒的休息期限，将少年们沸沸扬扬的喧闹声抛到了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分列式（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