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城旧事》往来皆白丁

2、第二章

　　独眼龙一伙人走后，殷瑛紧攥帕子的手松了松，掌心早已沁出了薄汗，小腿也微微打颤。
　　少年叼着根狗尾巴草，来到殷影面前，低头着收起枪，说：“这是要额外收保护费的，既然你认识老头子，那就收你这个数！”说完一伸手，摆出了四根手指。
　　殷瑛诧异地说：“四个银元？”
　　“呸！”少年气急败坏地吐掉了叼着的狗尾巴草，看向殷瑛：“是四根金......”还没说完金条二字，就愣住了，这眼神和刚才的独眼龙第一眼见到殷瑛一模一样，少年那双乌溜的星星眼好似要冒出火来，但他没像独眼龙一样色急上手，尴尬的假咳一声，说：“是四根金条。”
　　一旁吊在树上的黑子急了，悬空乱窜着脚，说：“哎呀！怎么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啊！我们老爷不是付过保护费了吗？”
　　“哼！涨价了！”
　　黑子大呼：“你们这帮土匪有没有信誉啊？”
　　少年转头看向黑子，好笑地说：“你们这帮猪头有没有脑子啊，跟土匪讲信誉，我们龙须山的土匪干的就是趁火打劫，杀人越货，否则怎么能成这滇城第一匪！若心疼这钱不交，我可不能保证你们之后的路上会碰到什么！”
　　一番话后，殷瑛对少年的感激一扫而光，面色微愠，瞪着少年。少年被盯着不舒服，就转向别处左看右瞧。最后，殷瑛叹了口气，说：“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些钱，你可以护送我回家，之后我父亲会立即给你钱。”
　　“不行！”少年大嚷道，“要是你老爹翻脸不认人，我一个人上哪讨钱去！”
　　“那我也没法子了。”殷瑛作无可奈何状。
　　“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那我就先带你回寨子做做客，等你老爹亲自上山送钱赎你吧！”
　　说完，少年一吹口哨，瞬时揽住了殷瑛的腰，翻身上马，只听得殷瑛一声惊呼，杏儿撒腿追着，但马儿早已驮着两人跑远了，徒留一众护院吊在树上乱跳着脚呼叫“小姐！”。
　　马儿的速度让殷瑛吓得几乎昏阙，她横坐在前，双手根本没有可抓固定之物，身子随着马儿跑动的起伏晃得厉害。
　　少年看她坐不稳，原本握着缰绳的双手，抽出一只来，搂着殷瑛的腰。
　　“拿开你的手！”殷瑛原是用恶狠狠地语气说的，但这一路吓得让她浑身战栗，声音像筛糠一样哆嗦，一出口反而像那吴侬软语般的撒娇。
　　少年得意地笑了，身前人儿颈间散发出的阵阵幽香，吸引着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殷瑛抓住少年搂自己的手，低头就是一口。
　　“啊！”少年吃痛惊呼，松了松手，殷瑛趁机想跳马逃脱。少年见状，及时勒了缰绳，一长声嘶鸣，马儿停了下来。
　　少年抱着殷瑛下了马，见她面色惨白，捂着心口，单薄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之前想骂她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低头揉揉被殷瑛咬出血的小臂，上头留下一排深深牙痕，皱了眉头，暗骂了一声“妈的！”，然后从马背上取下水壶，走到殷瑛跟前，递给她，说：“喝口水会好些。”
　　殷瑛夺过水壶，喝了几口，不再那么喘了，说：“让我回家，否则我就咬舌自尽，让你既得不到钱，又通缉坐牢！”
　　少年忍无可忍，骂道：“你知不知道刚才跳马，差点连命都没了！他娘的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殷瑛不予理会，咬着唇，瞪着对方。
　　两人僵了好一会儿。“哈哈哈！”少年怒极反笑，说：“他娘的！碰着你算老子倒霉，今天生意泡汤了，这就送你回去！”
　　殷瑛之前已被骑马吓得两股战战，这会儿两条腿软得迈不出半步，极不情愿地偏着头说：“扶我一下。”
　　少年打趣地说：“你说话都不向着人看的啊，难道是和树说话呐？”
　　“你！”殷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回去的路上，殷瑛横坐在马上，少年则牵着马绳慢慢地走在前面，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今天碰着不要命的，空手而归，简直是奇耻大辱，后来又说自己之前从没失过手的辉煌事迹，并不时回头望几眼殷瑛。
　　殷瑛小心地坐在马背上，听着少年的啰嗦，渐渐平复了害怕，开始细细打量起了前面的人，虽是黑了点，但确是秀气，蛾眉似剑，睫毛纤长，一双大眼如夜明珠般的亮，尤其是少年右耳还戴着一个银色的小环，阳刚不足，略显阴柔。
　　二人行至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地时，少年耳力过人，听到殷家一行人就在附近，便停了下来，将殷瑛抱下马，说：“你的人就在不远处，以后小心些，别再让我逮着了！”
　　殷瑛带着气，背过身去，没说什么。
　　少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来至马前，一跃而上，默默走了。
　　殷瑛转过身来，已是无人，便开始寻着黑子他们。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了去而又返的声音，她一回头，果然是那少年。
　　“吁------”少年一手勒绳，一手执鞭，马儿前蹄腾空，随后又重重着地，险些吓到了殷瑛。
　　少年驱马到殷瑛跟前，一转身，横坐马鞍之上，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殷瑛。
　　殷瑛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
　　少年骑马绕了殷瑛几圈，突然，莞尔一笑，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光，嘴边露出一对梨涡，甚是可爱，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叫苏少杰，记住我！”然后，转身大喊了一声“驾”，一手甩鞭，一手挽缰，从容洒脱。
　　阳光下，芳草上，骏马飞驰，年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蓝天碧草间。
　　而殷瑛正如苏少杰所说的，这辈子都将这人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