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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峨眉山岳哥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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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坐镇在这里,府内再也没有发现过投毒事件。
根据我的了解,近几个月以来,世子府频繁发生了暗杀事件。先是刺客、接着是投毒,不知道最后还会发展处怎样的状况来。
灼渊不急,但岳哥却急的不行,一连换下了好几批的侍卫,皆没什么作用。若不是别人拦着,我怀疑她都要把城防军搬过来,将世子府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谁也不能靠近。
至于那些刺客是谁找来的,其实众人心里都有数——敬仪公,公子康。
只要灼渊一死,公子康便可即位。有好几次,灼渊差点就真死了。一般来说,到了如此地步,人都得醒一醒,奋发一下,反抗一下吧?
但灼渊却似乎放弃拯救了,直接躺平。生如何,死如何,皆不放在心上。唯一将他放在心上的,却也只有他的未婚妻,岳哥。
岳哥走了半月有余。前些日子她来信了,说正在请的那位高人,已经进展到了“第三次顾茅庐”的阶段。对方实在将她的性子磨得没了,她发誓若对方再有别的花花肠子,她直接将对方掀翻按倒,然后五花大绑的捆来。
灼渊将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噙着笑。片刻后,掏出纸笔要回信,但笔没有落下,却又将它收了回去。
“她在外繁忙,恐怕也没有时间看我的信,我也不必写信去打扰她。”他将信折好,放进一个抽屉里。
这便是传说中的性格内敛之人。说实话,同这种人相处很痛苦。就譬如两个人做好朋友,一个内向之人,一个外向之人。外向之人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不停地传播自己的光和热。内向之人就如同一块寒铁,无论你如何奋发喷薄,对方都没有一点反应。久而久之,外向之人也会疲乏、也会困顿,也会感觉自己一腔真心都喂了狗,然后默默地离开。而他不知,其实内向之人也被自己的光和热所感动、所影响,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温度,不过,因他的内敛,谁也看不出来罢了。
和内敛之人做朋友都如此痛苦,更别说谈恋爱了。据我亲眼所见,自岳哥走后,便不停地往府里传信。有时候是书信,有时候是一朵干花,有时候是一只糖人,我甚至还见到过一块石头。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黑黢黢的,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但同时附有一封书信,上面有一句话:我在山间见到了这块石头,心形的,想捡来赠与你。
然后就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鸣烟,让他快马加鞭的送来。鸣烟赶到的时候,马腿都快跑折了。灼渊接过这块石头,依旧微微一笑,没有半分回应。
若不是我每每见到灼渊收到这些东西时露出那么一丝丝的喜悦,我真的会怀疑他是否对岳哥有感情。
他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被岳哥小心翼翼的放在胸间、心口,用血肉浇灌着。
在岳哥离开的第二十三日,我们收到了最后一封信。信里,岳哥说,已经完成了三顾茅庐,对方本来还打算赖,岳哥抽出了刀鞭,对方老实了,同意与她一块儿前来。但南川国前往西寒国的必经之路出了岔子,突然下了大雪。大雪封山,他们要等几日才能出行。
在信里,岳哥最后附了一句:大雪很美,雪花晶莹剔透,比世间最艳的花都漂亮。我很想带一朵回来给你看,但雪花入了手掌就化了。
这一次,灼渊没有看过就把信收了起来。而是头一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拿起来,对着头顶的朝阳,数着宣纸上的纹路。
“……这个纹路,和雪花一样的美。”
当天下午,灼渊收到了一封帖子。发帖的不是旁人,正是灼渊的未来老丈,南山爵。
南山爵是岳哥的父亲,也是朝内仅有的那么几个支持灼渊之人。所以,他前去南山府,我们都很放心。
而且信里说的也很清楚,南山爵最近新得了一批瓷器,知道灼渊是博古通今之人,想请他过去品鉴。于是,当天下午,灼渊换好了衣裳,出门了。
这一去,便是两日。
南山爵的府邸离世子府并不远,四条街的距离,骑马一个时辰,步行两个时辰。不过是品鉴一些瓷器而已,怎么会需要整整两日?我担忧出事,想要去看一下,但又识不得路,便请世子府的大管家高博带我去。这位每日在世子府吃的肥头大耳的管家正在晒太阳,懒洋洋道:“苏先生不必担忧,不过是去南山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往岳姑娘还在的时候,我们世子也时常过去串门。”
“可他去了两日。”我强调,最重要的是岳哥并不在家。她若在家,我相信全西寒都没人能伤害灼渊,可她不在。
“两日就两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高管家说完翻了个身,继续躺到另一面剔牙。
到了当日辰时,天几乎全黑了以后,我看到灼渊出现在了世子府的门口。两日没有更衣,他颓废的厉害,衣冠不整,发髻松散。整个人踉踉跄跄,脚底虚浮,好几次都踩不稳地面。我连忙过去搀扶,却搀了个空。他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丫鬟仆人都吓坏了,傻愣愣的待在原地。
我第一次忍不住怒吼:“你们都瞎了?!还不过来帮忙!”
我这么一骂,她们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灼渊搀回了房间。当夜,灼渊没有要任何人服侍。当然,他一向也不喜欢人服侍,只是今夜连手脚都没洗,就直接倒在榻上休息了。凌晨时分,有人路过他的房间时,若有若无的听见有人在呜咽抽泣,似乎压抑了无边无际的痛苦。
第二日,灼渊没有用餐。他说自己在南山府吃的太多了,积食了,不想吃饭。于是到了中午的时候,没有人下令,厨房居然也自觉地免去了灼渊的午餐。到了晚膳,那就更不用说了,居然压根就没人想起。灼渊的贴身丫鬟小萝也得了清闲,和其他丫鬟在花园里踢毽子,玩的不亦乐乎。
灼渊病了,诺大一个世子府居然无一人关心。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自觉自己在这里蹭吃蹭喝,灼渊也确实待我不错,将我看做知心好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饿死。于是,我去外面买了一些吃食,敲开了灼渊的门。
已是夕阳西下,天渐渐暗了下去。屋内背光,黑漆漆一片,没有什么光亮。当我推开房门时,只看见一只血红的蜡烛,点在床头前,发出荧荧之光。
灯下,是灼渊一双赤红的眼。
他眉头紧锁,似乎强忍着什么。眼睛死死盯住跳动的火苗,看一会儿便双眼干涩,强忍不适闭下了。隔一会儿,他又重新睁开,盯着火苗,同时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它。
“危险!”我慌忙冲过去。但为时已晚,他已经完全将手伸了进去,握住那只芯子。我慌忙拽出他的手仔细一看,发现掌心全是水泡。被火焰灼伤的皮肤发红发胀,一如他此时红胀的双眼。
“你在干什么?”
“治病。”
“什么病?”
“……我的惧红之症。”
空气沉默了片刻,屋内的烛火悠悠跳动。
半晌后,我问他:“为何忽然要治这个?”
他没有回答。
“是南山爵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继续沉默。
我不再追问,扭头要出去,正走出一步,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她爱红,却从未在我面前穿过红。”
“什么?”
“十八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时候,她却从未抹过胭脂,从未戴过簪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停住脚步,坐到他面前的桌上。静静地等他讲述。
“两日前,南山爵请我去他的府邸。到了府邸以后,我没看见什么瓷器,却看见一群婀娜的舞女,在屋内跳舞。南山爵请我坐下,一同欣赏这些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