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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峨眉山岳哥 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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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就在世子府住下了。虽然没有丫鬟,但还是派了一人来帮我收拾房间。在收拾的时候我问了几句,得知了一些基本信息:
1、岳哥,南山爵之女,所有人都尊称她一句岳小姐,她乃侯元世子灼渊的未婚妻,二人感情很深;
2、虽然此处是侯元世子府,但做主的基本是岳哥——这位未过门的世子妃;
3、所有人都知道,宁愿得罪世子也不能得罪世子妃。因为世子好脾气,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错世子说两句也就罢了,但若是得罪了世子妃,她可是会抽人的。刀鞭,抽在身上真不好受。
很快,厢房被收拾好了,小丫鬟心灵手巧,还摘了几支栀子花放在瓶中。
小丫鬟道:“苏先生,咱们世子府不比别的庄园,没什么大规矩,世子良善,也善待我们。但是,您一定要记住,在世子府,千万不能穿红衣,也不能佩戴红色的饰品。最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世子看见血。您要是受伤了,就随便喊一个丫鬟小厮,我们会替您请大夫。但您千万不能直接去找世子,因为我们世子啊——”她张大了嘴,但是却发出蚊子一般的嗡嗡声:“惧红。”
“何为‘惧红’?”
“惧红就是害怕一切红色的东西,更怕血。”
怪了,我听过怕猫怕狗怕蛇的,却还是第一次听说怕红。
“是,我知道您好奇,但也没办法,我们世子的的确确是得了这个病。这些年不知请了多少大夫,但都不见好。您只要记住,我们世子怕红,您不要穿着红衣服、也不要让他看见血就行了。”说完,她对我行了一礼,匆匆退下。
当夜,我怀着满满的好奇心,在世子府度过了第一夜。
在世子府已经住了七日了。不愧是岳哥,一诺千金,在答应帮我找师父之后,立刻派出三百探子,穿梭在西寒的大街小巷。既然是找人,那总得画像,或者有一二显著的特征。他们找来画师,没一个能在我面前挺过三炷香。
我结结巴巴的描述师父的特征:“眼睛不大也不小,鼻子不高也不矮,嘴唇不薄也不厚。头发嘛……黑色的,衣服爱穿绿色,不是墨绿就是草葱绿,总之绿的清新脱俗,不染风尘。”
画师好半天翻了一个白眼,差点咽过气去。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师父。一闭眼,他的模样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若要让我描述他的长相,或是干脆自己执笔画出来,他的脸上就会顿时出现一层迷雾。烟雾缭绕里,师父的五官开始模糊。
我想起自己曾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位下凡的神仙,慷慨解囊,帮助过许多的穷人。后来穷人为了感谢他,为他修建一座神庙。到塑像的时候,人们犯了难,虽然大家都亲眼见过这位神仙,但是却无一人能准确描述他的外表,更别说塑像了。后来,人们做了一个梦,梦里神仙说:“人本无相,心之所念,目之所视,心中牢记便可。无需杂物塑像。”
这个故事本来是想表示这个神仙如何如何不慕名利,但在我看来却不是这样。神仙都会变幻术,本就没有特定的模样。那,我那个绿油油的师父,也是如此吗?他不过是一个散仙。
气走了好几位画师后,我气馁了,岳哥安慰我:“我再去给你找邑川最厉害的画师来,一定能画出你师父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拦住她:“不必了,不是这些画师的问题,就算再找一万个也是这样。我……不记得我师父的样子了。”
她吃了一惊:“那你怎么找?”
“随缘吧。”
我自己都有一些自暴自弃了,但岳哥不愧是一诺千金的人物,还是继续派出探子,但这一次找人的标准变成了“身上穿着绿衣裳的中年、年轻男子,模样正常有鼻子有眼即可”。我觉得若按照这个标准,她的探子一定会活活累死。
虽然府里已经招了我这个调香师兼试毒师,但还是需要得力的侍卫。府内现有的侍卫功夫平平,就会喝酒斗鸡赌钱,根本不把灼渊看在眼里。府内唯一能压住他们的也只有岳哥,但岳哥平时都住在南山爵的府邸,离世子府差好几条街,也不是天天都能来的。
比如说最近几天岳哥就没来,一问才知道,她给灼渊招人去了。听说她寻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对方架子摆得很足,岳哥要三顾茅庐才能把他请出来,岳哥现在正第二次去呢。
所以现在府里就只有灼渊。
岳哥走之前给府里人打了招呼,千千万万要好好照顾灼渊,要是回来发现他秃噜了一点皮,那么她就要把所有人的皮都扒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岳哥把手里的刀鞭舞的猎猎作响,细长的桃花眼瞥过来之时,连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灼渊与岳哥是两个极端。虽然生在王公贵族,但灼渊身上却丝毫没有娇纵跋扈之气,无论是对谁,灼渊都是温和且平易近人的。
根据我的观察,他有时候就是平易的过了头,导致府内的人光明正大的欺负他了。一次府内买了许多的青果。青果是西寒国一种特有的水果,青翠欲滴,拇指大小。可以用来泡茶或生吃,吃到嘴里有回甜,相当可口。
当夜有丫鬟端了一盘送到我的房内。借着烛光一看,每一颗青果就跟翡翠一般,晶莹剔透。到了第二日,我去找灼渊议事,发现他桌前摆了一盘青果。稀稀拉拉十几颗,每一颗都大小不一。有的颜色是墨绿色,有的颜色是淡青色,表皮褶皱,一看就知道不新鲜,卖相远不如我昨晚的那一盘。
见我一直盯着青果,他将盘子推了过来:“苏先生来自南川国,应当没见过这种果子。青果,长在西寒的大山里,外界很少见。味道不错,您可以试试。”
我拈起一颗丢进嘴里——一股腥臭之味在我舌尖绽开,真想立刻把它吐出来,但灼渊就在身旁,当场呕吐好像不太文雅,只得抓起茶盅灌了一大口,才把它吞进去。
“不好吃吗?”
“好像……不太新鲜。”我犹豫了一下,没说实话。
他也拿起一颗,放在鼻尖闻了闻:“的确不太新鲜,先生不要吃了,我让他们再送一盘来。”
“不必了不必了。”我连连摆手。
若说有一颗两颗是坏的,那只能说概率问题;但一整盘十之八九都是坏的,那就是人心问题了。我那一盘,没有一粒是坏的;但灼渊这一盘,却没有一粒是好的。他是世子府的主子,我是客人,但奴仆居然已经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了?
再抬眼看看这间书房,造型简谱,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桌上的漆已经脱了大半,茶盅也有缺口,更别说已经破了洞的窗户、锈迹斑斑的烛台。若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哪家刻苦读书的寒门子弟——但他娘的,他是一国的世子,以后是要做国君的人!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将事情说一说。不为别的,就单纯地觉得这孩子可怜,连家里的仆人都敢欺负。
于是我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对比了一下今日的青果。确保自己的言辞准确,没有过多的渲染。说罢,我停下来喘口气,灼渊放下了书卷,怔怔的看着盘里的青果。
“一粒坏的都没有?”
“是的。”
他突然笑了,手指拿起一粒果子,滴溜溜在指尖转了一圈:“也好,我早就同他们打过招呼,无论如何不能亏待苏先生,他们倒是记住了。昨日小萝将青果端上来的时候特地说了一句,说今年的雨水多,山里的青果都被泡坏了,所以成色不好。我想既然成色不好,那也不必太过纠结,没想到……”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罢了,罢了,不过是几个果子。”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
“苏先生是想说,要好好地惩处这些丫鬟仆人?该如何惩罚——难道为了几颗果子就杀人吗?这些事别人做得出来,我做不出来。他们虽是奴才,是主子的私有财产,但却也是有生命的。他们,是人。”说完,他又拿起了书卷,继续读了起来。
罢罢罢,倒是我多事了。
灼渊虽然性子平善,但作为君主未尝不是坏事。这样的君主,很多时候会换位思考,照顾普罗大众的生活感受,只要西寒国不发生战争,一直安稳下去,他也未尝不会成为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