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情》白玉糖95

2、黑云压城城欲摧

　　仙历长安元年，沙城一战，独孤大人一箭破城。
　　《易天仙史·大事年表一百三十三卷》
　　昴日星君已驾车驶入苍穹的彼端，遗落的风华点燃整个沙漠。夜色，即将拉开序幕。
　　倏的，狂风漫天，卷起无数沙尘，一道碗口粗细的雷电从天而降，直奔沙城城中。不想沙城上空结界乍现，竟将这雷公电母全力一击挡了回去。电龙灰飞烟灭，那结界居然抖都没抖，又隐于天地之间了。
　　城北的军营里，老将慕年的眉毛都快拧成一股麻绳。三天对峙，如果还不能攻下沙城，仙界的士气便会落入最低谷。可是……攻下沙城，谈何容易啊？
　　“报——雷公电母求见！”
　　“不见不见，无非是告诉我又失败了，不见不见！”慕年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三天三夜，就算仙兵不吃不喝无所谓，天马也快要饿得跑不动了。
　　慕年此次率兵南下，捷报频传，没想到魔君派来的贴身侍卫法术竟然如此高强，坐阵沙城，布下沙城结界。三天三夜连续不断的攻击，想尽了辙，用尽了招，这结界就是不破。
　　“贴身侍卫……不就是个新得势的男宠，居然有这么高强的法力，如此一比……仙界如今还真是道术不昌啊！”慕年心里想着，脸色越来越苦。
　　“报——独孤大人求见！”
　　“不见不见，什么独孤大人孤独大人，破不了结界，我谁也不见！”战事成了这样，饶你通天法术也过不去这小城，谁来都一样。
　　门外之人可没时间候着：“呦——慕大人修三封急报入朝，我可是昼夜不停地赶过来，怎么这会儿又不见啦？”一身铠甲英武挺拔的男子挑帘而入。
　　慕年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长发散开配上一身铠甲，说不出的怪异。黑发黑瞳，男子精纯的仙气不自觉逸散开来。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你是何人？”
　　男子略一躬身：“在下独孤彦，正是朝中遣来的封疆大臣，慕大人三封急报换来的援兵。”
　　慕年又一次努力回忆，没听说过独孤彦这个名字，独孤彦，是何人？莫非，是那魔界派来的奸细？
　　“慕某敢问独孤大人，您何时登仙，是何品阶，居于何处，此次带来多少人马，多少粮草？”
　　独孤彦摇头一笑：“小仙两甲子前登仙，居于六重天外昆仑上清境，道行浅薄不过七劫大成……”
　　不待独孤彦语毕，慕年已经勃然大怒：“尔等奸细，编个幌子都不圆满，可笑！真是可笑！两甲子修得七劫大成，你当七劫大成是什么？雷公电母风伯雨师一众上古神仙修炼不知多少岁月，也不过七劫中期，你个小小蚁仙，竟敢大言不惭，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三个字根本没机会说出来，因为……慕年发现自己被定身了。
　　“慕将军，别着急，我还没回答完您刚才的问题呢，兵马粮草嘛……没有。哎，您别瞪我，小小蚁官的在下好不容易赶过来，总得给您露两手不是？”独孤彦言语中带了三分戏谑，眉毛一挑，与那凡人界登徒浪子无异。单手一指，慕年不由自主地跟着独孤彦走出大帐。慕年心下大骇，如此法术不算高深，可要想操纵六劫大成的自己，那对方至少七劫中期……独孤彦还真是七劫大成？两甲子修炼到七劫大成，不可能啊！那他到底是谁？
　　慕年绞尽脑汁不得结果的同时，独孤彦已然凌空飞起，悬于军营之上。定睛远看，那沙城城楼上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紫衣妖魔双臂环胸，鄙夷挑衅地望向自己，嗬，还真是不可一世啊。顿时鼓起气劲朗声道：“妖孽，我倒要让你看看，你魔界的守城结界，是如何被我破掉的。”
　　奇怪的是，独孤彦周围仙界军营内的一个个仙兵毫无反应，远处沙城内的妖魔们反而面色大变，城楼上的紫袍妖魔动作也是一顿。
　　不待这紫袍妖魔作出反应，独孤彦已凭空抓来一把弓箭，弓如满月，身上光华万丈，墨色的长发，红色的披风随风飘荡。落入夜色中的大漠被阳光点亮，亮如白昼。
　　看着如同太阳一般的独孤彦，慕年登时想起了传说中早在上古便已陨落的四方杀神。也许，满口谎言的独孤彦真能破开这困扰自己多日的结界也不一定。
　　利箭破空，军营中被光芒吸引而来的神仙们仿佛看到这箭射穿了时间与空间，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这箭裹挟着风声而去。
　　极慢又极快，法力较高者如雷公电母慕年等看到的是时间与空间的双重静止，而法力低微的普通天兵，看见的只是一道流星从光球中飞向沙城，而这光球是谁，流星是什么，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沙城的蓝色结界凭空出现，试图抵挡住凌空射来的一箭，紫衣妖魔凝聚法术不断注入蓝色结界。蓝色的光与金色的光剧烈碰撞，震动了一番，最终，如同瓷器一般，蓝色结界开始碎裂，化为乌有。
　　破了结界后的箭猛然加速，直冲紫衣妖魔飞去，紫衣妖魔根本来不及躲闪，努力施法抵挡却因为刚刚消耗过多而失败。金箭正中面具上唯一的漏洞。
　　“结界破了！”天兵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又响起无数声应和。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太阳一般的神祈身上。无数目光的交点却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对面。
　　紫衣妖魔左眼中箭，面具被金箭裹挟的力量击碎，崩裂开来。紫衣妖魔因着法力耗尽气血上涌，吐出一大口鲜血，因法术消耗过多体力不济，在城楼上摇摇欲坠，被几个妖魔急匆匆地抬下城楼了。妖魔深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发丝中偶尔露出苍白的皮肤，粘着自己鲜血的唇更显得猩红。那妖魔突然抬起头来，用完好的右眼紧紧盯着独孤彦，蓦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魔军大乱，人头攒动很快淹没了紫衣妖魔的身影。独孤彦几乎以为刚刚的一幕是自己的错觉，可神仙没有错觉。笑，他为什么会笑？独孤彦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疑惑的，不解的，惊恐的，还有那么一点点苍凉的悲伤，也许，还有半分同情。那紫衣妖魔的左眼一定会瞎了吧……独孤彦猜，从此以后他或许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
　　这是独孤彦第一次伤害一个人，尽管他的本意是要他死。他本以为刚刚的一箭会射穿紫衣妖魔的头颅，可那紫衣妖魔法力的确不错，竟用结界挡了不少威力。而独孤彦依然悲伤。同情，兔死狐悲，或者连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悲伤。
　　猩红的，诡异的，不知何来的挑衅或者悲哀的微笑久久萦绕在独孤彦的心头，像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除了独孤彦和那紫衣妖魔，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这个笑。独孤彦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想要到魔界一探究竟的冲动。
　　欢呼声和庆功宴离独孤彦很远，独孤彦落回地上，轻轻地说出在射出这传奇一箭后的第一句话：“魔界沙城坐阵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