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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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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我吃了很多,恩人似乎是担心我吃坏了肚子,在我叫第四碗梗米饭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肯让小二再去盛一碗来。
至于小二我觉得他应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能吃的姑娘,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去替我盛一碗饭过来。
我因为这个瞪他很久,直至看到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并且不自觉地转过脸去——因我觉得他不替我盛饭的原因终究是因为恩人给了他一两银子的赏钱。
——而他一定是等着下工后便用这一两银子去打酒喝。
就像恒远爹爹生前一样。
干娘对我很好,然而对恒远爹爹的家规却很厉害,诸如不许随便喝酒每日上工须赶在戌时之前回家等等,恒远爹爹于是常对我感叹说他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唉。
后来我就常见到恒远爹爹从他上工所得的钱里拿出一枚藏在鸡舍围墙上的一个墙洞里,每日一枚大钱,攒到干娘去镇上赶集的那一日,也很不少了,恒远爹爹拿出一半,使我去村里的花大娘家打一斤米酒。
乡下人卖的酒大多自酿,人又朴实,我每次去,日子久了,花大娘打给我的酒总比一斤多些,闻着又清冽甘醇,恒远爹爹吃得很快活。
于是我去她家更勤了。
起初我总担心恒远爹爹吃酒会□□娘发现,回来家里又少不得一顿鸡飞狗跳,然而恒远爹爹劝我宽心,他说他自有法子。
我最终也未探清楚恒远爹爹的所谓法子是什么,只是每回干娘回来时,恒远爹爹的酒早醒了,浑身上下也没有酒味,甚至有时干娘明明已经闻到酒味了,却还假装什么事也没有,恒远爹爹笑嘻嘻地自去睡了。
第二日一定又取出一枚大钱藏进墙洞里。
——我突然想起今夜月圆,总该打点酒来祭奠他。
我于是拽着小二的袖子,问清楚了附近的酒馆所在,也不再计较那一两银子的归处,自顾自地去了。
恩人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打了酒,又寻了一棵大柳树,在树下将酒奠了,便靠着柳树坐下,抬眼望着天上那轮透着寒霜气息的月亮。
恒远爹爹的厨艺不行,然而有一样东西却煮的极好,每次我打来的米酒他喝掉大半,剩下的一点他用来做酒酿圆子。
他自己是不爱吃甜的,刚出锅时吃两颗,剩下的便全部留给我,我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找地方埋了,奠我娘。
我和娘亲在山上时,每年的元宵节,娘亲便做一堆的酒酿圆子,她一个人吃很久,那时天上便是一轮巨大的透着寒霜气息的月亮,冷瑟瑟的。
她那时还唱歌。
唱的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听着附近一家青楼里传出来的歌声,跟她唱得倒是极像的。
“渐吹尽,枝头香絮,
是处人家,绿深门户。
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
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
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
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
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
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
我从三年前的元宵时离家,到现今第三个中秋节将至了。
我想等第四个元宵到的时候,我可以回山上去找娘亲,这几年没人陪她吃酒酿圆子,她过得一定不是很快活。
而我?
嗯,我有时很快活,有时不快活,有时更不快活。
我不知道回到山上我还会不会想当初一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