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桥上问鱼

6、传说的故事

　　漫长的甬道漆黑一片，黎思衡的脚下是一滩积水，正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这里是什么地方？

　　疑惑仅在脑中盘旋一瞬，他便顺着远处唯一的光源走去。

　　头顶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将他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担忧洗刷一净。

　　“为什么你们的衣服都不一样？”稚嫩的声音带着好奇，即便只是声音，却也让人仿佛看见了他左右张望的样子。

　　“我们？”浅淡的女声响起，如同一个厌倦俗世的老者，死水微澜。

　　黎思衡看着眼前愈加清晰的场景，终于停下了脚步。

　　古色古香的宅子让他一个理科生分不清年代岁月，坐在石凳上的人青丝如瀑散在背后，一身深色麻裙可见岁月风霜，她一只手支在石桌上，本该妩媚的眼中却透露着生死无依的麻木，而这麻木在看向对面的稚童时轻轻起了波澜。

　　宅子外面的喧嚣声传入耳中，越显得这里冷清寂寞。这荒芜衰败的宅子，更像是一个囚禁的牢笼。

　　“对呀，你们。”声音清脆的男童似还不知自己处境的怪异，歪着头看向女子，伸手一指，“看，这个孩子就和我穿的不一样。”

　　黎思衡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大约身形相同的孩子目光灼灼，似在看着一盘可口的珍馐，赤红的双目和尖利的牙齿，明明非我族类，男童却毫不在意。

　　女子站起身，发丝随着步子的变化轻轻摇动，精致的面庞从黑发的遮挡中露出来，苍白至极的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是他吗？”看着孩子点了点头，女子伸出手，素白柔弱的手中却亮起青幽的光芒，将那已经张牙舞爪的妖怪烧之殆尽。

　　是鬼火。

　　那张突然看向黎思衡所在之处的脸冷冷清清，与记忆中的认识的她完全不一样。

　　竟然是嫮女。

　　“疼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并不知道害怕，他走近嫮女，低头看着那露骨却不淌血的伤口，并未惊讶于它的快速愈合，只是抬头睁着亮亮的眼睛，轻轻问道。

　　嫮女从亮如清水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中的自己带起一个生疏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刺眼的光亮让黎思衡眯起眼睛，等到再恍惚睁开眼时，风眠正站在他的床脚边，手按着电灯开关，笑得有些欠揍，“起啦起啦，这么晚了还不起，真当我要白养一个人吗！”

　　黎思衡摸出手机，看着上面闪烁的凌晨五点，直直看着风眠，“出去。”

　　“哎哎哎开门啊，”听着门外死命敲门还嚷嚷的声音，黎思衡关上灯又钻进了被窝，“我怎么也是你的临时老板啊！”

　　真烦，黎思衡转了个身把被子盖过头顶。

　　“你再不起来干活我要扣你工资！”

　　黎思衡伸手堵住自己的耳朵，他哪里会有工资。

　　“吵死了！”

　　远远传来门打开的声音，拔高的女音透着怒气，又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门前，终于，世界重归宁静。

　　嫮女的声音让黎思衡想起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梦境，为什么会梦见这样奇怪的东西，还有，那个他看着有些眼熟的男孩子，又是谁。

　　新一天伴随着店铺开门和汽车喇叭声开启，黎思衡走下楼时风眠抱着个浅蓝的枕头歪头睡得正熟，嫮女的脚抵着风眠，眼见那个歪着的人要靠上自己，就狠狠地一踹保持距离。

　　电视上正播着最近大热的偶像剧，被突然出现的男主吓到的女主惊吓之余又有些好奇，微微探着头打量着一脸迷茫的男主。

　　不谙世事的九天神女和凡间男子相爱的戏码。

　　不过一眼瞥了个开头，黎思衡就觉得已经可以猜出结尾了。

　　“早啊。”嫮女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电视机，看到走下来的人她便敷衍地点了点头打过招呼。

　　黎思衡应了一声，回过一声早，微微皱了皱眉，“还不开店吗，不早了。”

　　听到这话，嫮女又不留情地踹了脚边的风眠，“这家伙五点钟就把人吵醒，现在又睡死过去，店门都不知道开。”

　　黎思衡皱了皱眉，往大门走去似乎打算开门，却被嫮女一盆冷水泼下，“别想了你开不了那扇门的。”

　　“别看我，我忙着看电视。”

　　就在这当口，风眠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大概是睡醒了，此刻正揉了揉眼睛。

　　然后就看着电视不动了。

　　“开门。”黎思衡觉得风眠绝对是一个异类，毋庸置疑。

　　风眠摇了摇头。

　　嫮女又踹了一脚。

　　风眠依旧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这是夏昭的新播的电视剧，我没空。”

　　嫮女瞥了眼满眼都在闪小星星的人，嘴角一抽，大龄脑残粉。

　　“门外张望的人，”黎思衡目光落在透明玻璃门外四处打量的人，皱了皱眉，“和这个女的好像。”

　　话音刚落，黎思衡就感觉有一个人影闪过，待回过神来，风眠已经打开大门，手里正拿着马克笔和白纸，“是夏昭小姐吗，能签个名吗！”风眠眨着那双无框眼镜后的眼睛，笑得一脸灿烂。

　　嫮女靠在沙发上，明澈的一双眼睛盯着夏昭，视线缓缓落下，最后凝固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夏昭小拇指的尾戒镶着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狐狸一样妩媚多情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一个了然的笑容，嫮女轻轻笑了一声，有转过头看着电视上的偶像剧。

　　黎思衡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色彩鲜艳的古装剧，实在是不能理解这剧竟然能得嫮女青眼，看对方聚精会神的模样也不像是打发时间。他皱了皱眉，最终将这样的疑惑随着杯中的水咽到了肚子里。

　　“你知道吗，每一个传说故事都是有真实根据的，”嫮女清亮的眼底深深浅浅，她微卷的黑发散在身后，其中一绺被她绕在指上，说出的话似乎有些跳脱，但黎思衡知道，她在解答自己心底的疑惑。

　　“这样狗血、调色刺眼，特效又烂的偶像剧实在不值得我看，”说着这样的话，可是那张艳丽的不像样的脸上却挂着兴致勃勃的笑，“只是我实在很好奇，我所知道的传说，究竟在现在人眼中是怎样的故事。”

　　“现在人？”黎思衡咀嚼着这样的词，初见嫮女时的猜想又浮上心头，这样容貌性格的人，真是像极了怪诞小说中游荡世间的女鬼，只是想起握手时她带着暖意的体温，又把这样的念想抛在脑后。

　　嫮女耸了耸肩，显然觉得这个词并没有不妥的地方，看着电视上的片尾曲，无趣地关了电视机。“这个官家少爷遇上九天神女，爱情感天动地的美好传说到底是怎么样的，恐怕没人会知道吧，”嫮女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墨绿色长裙，似乎是对着黎思衡在说什么，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官家少爷从来遇见的都不是仙女，他遇见的，是面目可憎的女鬼呵…”

　　黎思衡并没有质疑嫮女话语中的真实性，他对这个流传了千年的爱情故事耳熟能详，只是嫮女眼底的神色却更让他这个没有浪漫细胞的理科生坚信，她才是正确的。

　　夏昭已经走进照相馆，嫮女歪着头看向坐在藤椅上的貌美女星，忽而绽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如同暗夜深处肆意生长的藤枝，“我很好奇，她又要带来什么故事。”

　　衣着低调的女星摘下遮去她大半张脸的墨镜，本该流盼如光的眼里盛着无边的迷惘，她看向风眠，甜如蜜的嗓音被压得极低，“我想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