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君》商棠

28、廿八

　　米迦勒双手握圣剑在胸前，才走出圣殿就踉跄的跌倒在门外，一直等在圣殿外的加百列连忙扶起他。
　　米迦勒摆摆手，勉强站起来：“我没事。”
　　“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加百列叹气：“父神说了什么？”
　　米迦勒摇摇头。
　　“……太好了，总比说了什么好。”
　　米迦勒问道：“梅塔特隆在哪？”
　　“呃……”加百列有些吞吐：“我觉得你们暂时还是不要碰面比较好。”
　　米迦勒只是看着加百列。
　　加百列渗出半身冷汗：“而且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和他进行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而且，好吧，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梅塔特隆！”
　　米迦勒一声不吭，展开翡翠六翼离去。

　　一只蓝色小鸟绕着树冠飞了一圈，落在了梅塔特隆的食指上。小鸟盯着梅塔特隆看了会儿，歪了歪头，展开翅膀，像模像样的向梅塔特隆行了个礼。
　　“这是知更鸟。”米迦勒的声音传来。
　　知更鸟扇动翅膀，飞到米迦勒肩头，米迦勒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重新展开翅膀，向天空飞去。
　　米迦勒抬头看着知更鸟隐入云端：“唯一没有随亚当和夏娃离开伊甸园，只为上帝歌唱的鸟儿。”他转头看向梅塔特隆，梅塔特隆也正看着他。事实上每一次，他看向梅塔特隆时，梅塔特隆都在看着他，因为梅塔特隆眼中从来只有他——当米迦勒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中的不安大于喜悦。
　　“我应该道歉吗？”梅塔特隆嘴角上扬，眼中却没有平常温柔的笑意。
　　“我应该道歉吗？”米迦勒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梅塔特隆摇了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做一样的决定。加百列说的没错，对于天使而言，我永远都只是以诺。”
　　“不，你是梅塔特隆。”米迦勒重复道：“你是梅塔特隆。”
　　“因为梅塔特隆不会背叛天堂，不会背叛米迦勒吗？”梅塔特隆嘴角笑意更深，眼神愈加冰冷：“我曾怀疑我爱你是我灵魂里的那簇火焰在作祟，它让我就像只雏鸟一样仰慕依赖着你。但当我发现我真的爱你的时候，也发现了你其实并不爱我，或者说你爱我只是因为父神的旨意。”
　　米迦勒的心脏猛地一颤，微微抬起右手，又重新放下。
　　“可我依然不厌其烦的向你证明我爱你。我知道六百年的岁月对天使而言太短暂了，我不断奢望或许在下个一百年你就会爱上我呢？”梅塔特隆终于失笑：“米迦勒，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我对天堂而言，又究竟是什么呢？”
　　“让我猜一猜，路西菲尔的替代品？我们伟大的天使军团统帅失去三分之一星辰的安慰剂？”梅塔特隆不再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汹涌愤怒与悲伤：“米迦勒，你真的以为我愚蠢到不懂你的心思吗？不，我只是不在乎，我甘于和你们一起维持这个平和的假象。”
　　“但当我意识到，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时……”梅塔特隆长叹出一口气：“米迦勒，我已经累了。”
　　“不！”米迦勒疾声道，眼神中透出不该属于他的惊恐，他上前颤抖的拉住梅塔特隆的手腕：“我们还有机会，我们现在就去请求父神原谅人类——不，不只是我们，还有加百列，拉斐尔，乌列尔，还有雷米尔和拉贵尔。加百列可以拒绝神谕，不向人界降下大洪水……或者我们可以偷偷将人类转移出人界！”他眼眶发红，近乎疯狂的看着梅塔特隆：“梅塔特隆，不要犯下和路西菲尔一样的错误……不要再抛下我。”
　　梅塔特隆慢慢向后退，直到脱开米迦勒的手：“你知道吗，米迦勒，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强烈的需要你。”梅塔特隆抬起手，抵在米迦勒心口：“我只是需要你灵魂中的火焰，对吗？”
　　米迦勒像是被梅塔特隆眼中的冰河所冰封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停止了颤抖，眼中的星屑也归于沉默的深渊，他的语气也平静如冰：“你要取出我的灵魂吗？”
　　“不。”梅塔特隆放下了手：“我不需要你，但我爱你。”
　　米迦勒后退两步，展开翅膀飞离。
　　梅塔特隆这次没有看着米迦勒的身影，他依然注视着原来的方向，等到振翅声彻底消失，梅塔特隆终于瘫软在地。
　　从心脏蔓延的疼痛席卷全身，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强烈，他疼得躺在地上抽搐，连声带都失去了作用，大脑已经无法思考，眼泪从眼眶汹涌而出，淌过脸颊，淌进合不上嘴里，又和唾液一起渗入土地，狼狈得像只垂死的虫子。
　　他怎么会不知道米迦勒不爱他，他的灵魂栖息于米迦勒的灵魂之下，米迦勒有多悲伤，他的疼痛就有多强烈。

　　加百列找到米迦勒的时候，米迦勒化作少女的模样，正蹲在向日葵花田里。
　　“……哥哥？”加百列犹豫的蹲下，轻轻拍上她的肩。
　　米迦勒没有任何反应。
　　加百列颤抖着掰过米迦勒的脸，依然是灿烂的金色眼眸，只是她没有从这双金色眼眸中看到任何东西，悲伤、痛苦、怨恨、愤怒……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进了虚无的黑洞中。
　　“哥哥……”加百列努力稳住声线，使它不至于太颤抖，她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微笑，拥抱住米迦勒，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拉斐尔会治好你的，没事了，哥哥……”

　　“她还好吗？”加百列紧张的问道，她好不容易把米迦勒抱回了宫殿，叫来了拉斐尔。
　　拉斐尔摇了摇头：“比之前更糟糕。我给她喝了安眠药水，希望她能好好睡一觉。”
　　“对不起。”加百列捂住眼睛：“我不该由着她断药。但这六百年里她已经不再删除自己的记忆了，我还以为她已经……”
　　“不，这不怪你。”拉斐尔叹气道：“服药，抽离记忆，都只是在消磨米迦勒的感情，让她不至于过份悲伤，却不能彻底治愈她。”拉斐尔拍了拍加百列的肩：“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甚至想杀了梅塔特隆，但就算是为了米迦勒，也别让事态再恶化了。”
　　加百列咬住下唇：“我明白。”
　　拉斐尔点点头：“我要回冥府一趟。”
　　“那哥哥怎么办？”
　　拉斐尔抬起手臂，藏在宽大袖子里的白蛇游到了他的手上，并顺着垂下的手掌向下，在离开拉斐尔的手掌后蛇身的形状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变得更高更大，最后竟化作了人形——他的容貌与拉斐尔无异，只是有一双黄色的蛇瞳和一头白色的头发，裸足穿着白袍，身后背着一把红色的巨剑。
　　“放心。”白蛇化作的人道：“只要你放药材的橱柜没挪位置，我会看好米迦勒……和梅塔特隆的。”
　　拉斐尔微笑：“谢谢，拉斐尔。”
　　‘拉斐尔’笑了：“你没必要向另一个你道谢。”
　　“……不能让他去冥界，你留在这儿吗？”加百列表情显得十分勉强。
　　“不行。”‘拉斐尔’转头，微笑的样子和拉斐尔一模一样：“我负责伊甸园，拉斐尔负责冥界。”
　　“我会尽快回来。”拉斐尔道，看向米迦勒的房间：“希望光明仍在……”
　　“……你会站在哪一边？”加百列叫住即将离开的拉斐尔：“天堂？还是人界？”
　　“我们不站任何一边。”‘拉斐尔’道：“人类中有我们爱的，也有我们厌恶的。他们是一个个璀璨的灵魂，不是一个词。”

作者有话说

　　…………………………只求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