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廿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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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天图书馆。
这是天堂最大的对所有天使公开的图书馆，也是第六天最宏伟的建筑。
米迦勒凌空坐在巨大的书架前，膝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硬皮书，他的左手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右手掠过面前的书架，目光在书脊上搜索，最终停留在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上。
“《恒星的诞生与崩塌及灵魂构建简论》，啧啧啧，单从书名来看，我很敬佩作者的创意。”轻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米迦勒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的拔出圣剑，手腕轻一转，剑锋调转方向架在了身后人的脖子上。
“我原本以为我应该记你有几次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撒旦轻笑着拨开架在脖子上的剑：“后来我发现，我应该记你有几次没有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或者抵在你的心口。”米迦勒面无表情的收回剑。余光瞥见图书馆已经空无一人。
撒旦表情夸张的捂住胸口：“哦，真是太伤心了，我总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你却从来连一个谢谢都不给我。”
米迦勒道：“那我现在最需要什么？”
“这个。”撒旦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抛给米迦勒。
米迦勒接住瓶子，晃了晃，里面一片清明，就像是装了空气：“这是什么？”
“我的一小片灵魂。”撒旦道：“梅塔特隆的灵魂太脆弱了，不足以承受爆发期突增的强大力量，对吗？”
米迦勒沉默的捏紧了瓶子。
撒旦亲密的揽住米迦勒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笑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耶和华到底是愚蠢还是残忍。你说他是没有想到梅塔特隆的灵魂支撑不住他度过爆发期……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梅塔特隆度过爆发期呢？”
米迦勒冷冷一瞥，拍开撒旦的手：“你要我做什么？”
撒旦举起双手，笑得很纯良：“我向来乐意为你付出，什么时候要过回报？”
米迦勒合上书站起来：“所以我也知道你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撒旦的灵魂是这个宇宙中第二个诞生的灵魂，即使是一小片，它的价值也抵过亿万灵魂。
“好吧，既然你这么客气。”撒旦抱胸道：“我要一样东西。”
米迦勒皱眉，撒旦愿意用自己的灵魂来换的东西肯定不一般。果然，撒旦道：“我要时间之匙。”
米迦勒愣了愣：“能打开时间通道的时间之匙？那本来就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掌控时间是父神独享的权力，连你都无法做到，时间之匙根本不可能存在。”
“传说有时候不仅仅是传说，特别是天使的传说。”撒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如果时间之匙真的不存在，就算我做了个亏本的生意。”
米迦勒盯着手里的瓶子不语。
“一个……你爱的天使，一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钥匙。这个选择有这么难吗？”
“……米迦勒……？”
“……米迦勒！”
“嗯？”米迦勒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刚看着文件上梅塔特隆的立方体的印章失了神。米迦勒捋了捋鬓发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拿过笔在交接文件上签上名字，敲上印章，交给坐在桌对面等待的拉斐尔：“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尽管让梅塔特隆再做几百年的苦工。”
拉斐尔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再怎么不靠谱我也是炽天使啊。”
米迦勒的表情一僵，拉斐尔看着米迦勒的表情，了然，默默的让趴在手掌上瞌睡的白蛇缠回手臂，藏进宽大的袖子中。米迦勒低头，双眉紧锁，沉默半晌，认真道：“拉斐尔，我想请求父神，赐予梅塔特隆炽天使之位。”
拉斐尔惊讶：“为什么突然……？”
“他已经度过爆发期，身为天国宰相、天使之王，有资格获得炽天使之位。”
“不，我的意思是，”拉斐尔道：“为什么突然……急着请求父神赐予他炽天使之位？”
米迦勒哑然失笑：“我看上去很着急？”
拉斐尔看着他默然。
米迦勒慢慢收回僵硬的笑容，长叹出一口气：“没错，我很着急。急着让父神为梅塔特隆塑造一个天使的灵魂。”
拉斐尔恍然。炽天使的灵魂与其他天使都不同，那是纯粹的灵，不生不死，不聚不灭，也永不会堕入黑暗——就像他，即使堕落数次，也依旧能依赖灵魂中的光的指引挣扎回天堂。梅塔特隆现在虽是大天使，灵魂却依旧是那个人类的灵魂，只是依靠神放入其中的火焰燃烧，但如果要成为炽天使，神就必须为他重塑一个天使的纯粹的灵魂。
拉斐尔也马上明白了，米迦勒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
“有了天使的灵魂……就会选择天堂吗？”
米迦勒猛地一怔，沉默不语。
人界的事态已经临近爆发，神罚已无力扭转，他们都明白，他们也都心知肚明的瞒着梅塔特隆。因为梅塔特隆与他们都不同，他曾是人类，他见到的第一道光是人界的光，嗅到的第一缕花香是人界的花香，饮入喉的第一口水是人界的泉流，刻在他灵魂上的第一个名字是以诺，有人类继承他的血脉在人界生活繁衍。他爱人类，与天使类似责任和父亲的爱不同，他爱人类，因为他是人类中的一员。
“像这样一直瞒着梅塔特隆，对他而言太残忍了。”拉斐尔皱眉：“他总会知道的，那时候也只会更……”
“好了！”米迦勒匆匆打断拉斐尔：“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拉斐尔轻叹，缓缓站起来：“我明白了。”毕竟米迦勒才是梅塔特隆最信赖的人。
“拉斐尔，”米迦勒突然平静问道：“你会选择那一边？”
拉斐尔笑了笑：“你不该问一个看管人类灵魂的天使这个问题。”
米迦勒与他对视，目光灼烈。
拉斐尔坦然的面对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们不能背叛父神神。这才是你的目的吧？你想用炽天使之位绑住梅塔特隆，炽天使无法背叛父神，就连贝利尔堕落后，也依旧无法摆脱父神赐予的双眼。”
书房中的气氛沉重如凝固般，米迦勒锐利的目光落在拉斐尔隐隐带笑的脸上，许久，他还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我讨厌和你讨论这样严肃的问题。”
拉斐尔微笑：“毕竟，风始于火的燃烧中，而火借助风才能燎原。”
“只是例行巡逻，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来。”乌列尔无奈道。
加百列瞪着他：“在你能把眼镜摘下来之前我都会盯着你。”
乌列尔默默撇过头去推了推眼镜。
虽然地狱还没有提出正式的谈判邀请，但天堂和地狱的边境已经呈现出了平和的样貌，原本每个月固定的几次的小摩擦也消失了，双方人员撞见，也不过客客气气的避开彼此。但越是这样，边境的例行巡逻就越不能放松，毕竟天堂不止一次尝过地狱佯和趁机发动突击的亏。
“嗯？”乌列尔看着下方的红海，突然皱眉。
“怎么了？”
“那是不是……莉莉丝？”乌列尔指着下方的一个向地狱走去的黑色人影道。
加百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人步伐匆匆，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女人：“……你是怎么认出她是莉莉丝的？”
“她的左脚是跛的。”乌列尔道，收回翅膀，向下落去。
加百列撇撇嘴，和他一起落下。
两人变换容貌，穿上斗篷，跟随黑色人影进入第一城市，人影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妩媚的脸。加百列吹了声口哨：“我一直觉得莉莉丝比夏娃漂亮多了。”
乌列尔轻笑，神情又很快变得严肃：“莉莉丝离开伊甸园后不是一直在人界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地狱？”
“不，看她这轻门熟路的样子，不是突然来的地狱。”
两人对视一眼，跟上莉莉丝的脚步。
地狱的新政策颁布后，第一城市的街上来来往往的也有了精灵和矮人的踪迹，两人变化成精灵的模样，倒也省得躲躲藏藏。莉莉丝径直穿过商人聚集区，来到城中心，两人更觉古怪，如果说她是来做生意的倒也说得通，但城中心显然冷清得多。
前方细碎的说话声传入乌列尔耳中，似乎还夹杂着小孩儿的笑声。他是拉斐尔的双生子，拉斐尔司风而闻的能力在他身上也有不小的体现。
“第一城市住着的不都是驻守的战士和魔法师吗？为什么会有小孩儿？”加百列问道。
乌列尔也十分疑惑：“呃，探亲日？”刚说完，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捂住加百列的嘴，揽着她转身拐到墙后，压低声音道：“小心，我听到贝利亚的声音了。”
加百列拎开乌列尔的手，探出头去看了看，前方有一片灯火辉煌：“贝利亚？难道莉莉丝是来找贝利亚的？”
乌列尔皱眉：“看上去不像。”
既然贝利亚在第一城市，他们也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穿行在小巷中，隐去身形跟在莉莉丝身后，而越是接近前方的灯火辉煌，两人越是不安，前方传来的不像是堕天使和恶魔或者其他矮人精灵的声音，而是一句一喘息，更像是……人类。
终于，莉莉丝停下了脚步，两人清晰的听到她称呼了两声“殿下”。
加百列正要探出头去，乌列尔心里的不安愈浓，一把拉住她：“无论看到什么，冷静一点。”
加百列面色一凝，拉紧兜帽，探出头去。
一片灯火辉煌中，一向冷漠的贝利亚蹲在一群孩子中，手上套着两只简陋的布偶，正不熟练的摆弄布偶讲着故事，路西法站在一边，正在与莉莉丝交谈，而在他们周围，是脸色红润，面带喜色的人类。
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
“米迦勒！”加百列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了。她气喘吁吁，穿着灰黑色的斗篷，看上去十分激动，进到书房见到拉斐尔，有些惊讶，但很快变成了愤怒：“拉斐尔，你真该自己去地狱看看那些人类做了什么！”
“地狱？人类？”拉斐尔一片茫然的看向米迦勒：“发生了什么？”
加百列怒极而笑：“知道我今天和乌列尔去地狱例行巡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看到了贝利亚蹲在一群人类的小孩儿中演布偶戏！看到了在第一城市中安居乐业的人类！”
一声轻响，笔从米迦勒颤抖的右手间滑落。
“这怎么可能？！”拉斐尔脸上终于露出惊慌。
“对啊，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不是早就抛弃光明接受地狱的统治，路西法又怎么会容忍这些他厌恶的尘之子在地狱定居？！”
“不，这不可能……”拉斐尔倒退一步，猛地摇头。如果人类的灵魂被黑暗浸染了，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撒旦的阴谋，人类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但是现在……
“……我要回冥府。”拉斐尔道，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夺门而出。
“米迦勒……”加百列转向米迦勒。
“滚。”米迦勒低着头，右手紧握，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但是……”
“滚！”米迦勒猛地站起来，一挥手，桌上的文件和摆设都被扫落到了地上，一片狼藉。
加百列一惊，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米迦勒这样动怒了。
加百列深吸一口气：“我会告诉梅塔特隆。你说不出口，我来说。”
“不行！”米迦勒立刻严厉的否决，眼眶发红：“绝对，绝对不准告诉梅塔特隆……”
话音才落，像是讽刺般，三声沉稳威严的钟声响彻天堂。
米迦勒愣了愣，无力的跌坐回座位上。
这是圣殿召集大天使的钟声。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廿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