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死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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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上海已显春`色，道路两旁的法国`泡桐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更是绿的发亮，美景醉人却也挡不住路人匆匆地脚步，在这个战火分飞的年月，裹腹才最重要。
外滩东方大厦10楼总会议室里开着一场会议，坐在主位上的东方婉儿斜靠着软椅、右手撑着脸颊，正认真听着财务部经理关于这月度的报告。
“根据汇总过来的数据，本月和上月的利润持平，进出口方面有所下滑，因受南方战事影响，我们南部分公司的收支下降了3个百分点。”
财务经理汇报完毕，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东方婉儿，静等她的指示。
东方婉儿依然保持着托腮的动作，只是她的左手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扶手，目光的焦距落在面前几本报告书上若有所思，无言中，给了众人一丝压力。
墙上的挂钟‘滴答’地走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室内每个人的额头渗出了层细汗，有些人已经受不了这种冷气压，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当然，除了坐在倒数第二个位置的魏源。
扫了圈众人，魏源打量起主位上的女人，高贵、冷清的婉儿是她第一次看到，这让魏源不由的想起两人初次的见面。
那是在军`情`5`处的办公室，一身纯白裘毛大衣、笑起来如白莲花般的婉儿出现在杰森上`校身后时，一下晃了魏源的眼，恰巧那天午后阳光透过花窗撒进室内，又给这朵白莲花渡了一层金`色，那样的婉儿仿似魏源在《圣经》里看到过的圣母，然而，接触过才明白，自己被她的外在迷惑了。
其实，这个女人该是黑色的曼驼罗，爱上她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儿，魏源望着婉儿透着亮的双眸心里想，东方，你到底还有几面呢？
感受到不明所以地注视，婉儿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往魏源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边收拾着报告书边道：“魏经理，跟我去办公室，散会。”
老板的一声令下，众人皆松了口气，同时又不无同情的看了眼新来的漂亮女`同事，魏源木木地笑了笑，拿上文件夹去往总经理办公室，大小姐发话了，能不去嘛。
“东方大小姐，找我何事，我忙着呢。”
进了东方婉儿的办公室，魏源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痞痞地看着对面的女人，顺手点了根烟。
“虽然魏小姐只是在大通挂个名，在公司里还是注意点形象，不要每天像个十六铺的小阿飞。”
受不了骆驼香烟的味道，婉儿将软椅移开了一些，蹙着秀眉看着魏源，如果不是受了杰森上`校`所托，早踹几脚了，管她是军`统还是5`处的人。
被说成是小阿飞，魏源所性痞到底，对着东方抛了个媚眼又喷了口烟，“婉儿，喝了那么多洋墨水，中文里的真情流露你倒是忘记的一干二净。”
东方被呛的连咳了几声，心中气恼却也没办法，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心里盘算着一等米国的事情了结，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傲慢的女人。
喝着咖啡，东方婉儿转换了话题，“魏小姐最近见过南宫小姐和石小姐了吗？两人答应周末同去拍卖会，这几天也不见她们回话。”
“把我叫进办公室就是为这事？不是谈那笔军`火`生意？”魏源掐灭了烟，饶有趣味地看着东方，“婉儿，你怎么会对一位日`国`军`官和一位汪府的人感兴趣？”
“魏源，知道你哪点让我很讨厌吗？”东方放下咖啡杯，望进魏源的双眸。
“洗耳恭听。”魏源挑衅地回看着对方，“我也想知道，你为何对我念念不忘。”
东方脸上显出白莲花般的笑容，“职业习惯的厚脸皮和无`耻。”
魏源愣了一下，随后笑容不断在脸上扩散，“哈哈，全当是夸奖我了。”笑到眼泪快流出时，魏源的脸色一沉：“宪兵队里只许进不许出，我也探听不到消息。”
一时之间两人没再说话，东方起身走到窗边，抱紧双臂望着虹口的方向，心中生出几许不安，她在为石小诺的安全担心。魏源双手`交`叉`拇指绕着圈圈，皱着眉头望着窗前东方的背影，心里满是狐疑，她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
站在走廊处抽着烟，小诺往大门口瞟了几眼，两天的时间，门口不仅增派了卫兵还有梅机关、76号的便衣查岗，今天更微妙，除了公务外出，任何人不许离开宪兵队，接打电话也是由总机代转。
这不一样的氛围，让小诺闻到了临战前的味道。
《孙子·用间》里，死间是小诺万般不愿意用的，恰恰今晚她必须走这步棋，虽然进入`军`统`时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可亲手将战友推`入敌`人的抢`口上，小诺的心还是痛了，仿似有把匕`首`狠狠剜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不走这步棋，程先生难出大上海，内鬼更是无法现形，又何论‘海神计划’，箭在弦上，小诺不得不发。
“躲在这里享清闲，不去吃午饭？”
说话的人是穆静音，她走到石小诺身边，将铁质饭盒放在栏杆上，同样看着大门口方向。从研资课出来就见这个女人吞云吐雾、一派闲情逸致，可穆静音清楚，此时的小诺内心一定非常煎熬。
“忙了一上午，出来疏松下筋骨。”
踩熄了烟头，小诺舒展着四肢，闲闲地问了句：“你怎么看？”
穆静音往后探了探`身体，往司令官办公室扫了一眼，然后回身靠着栏杆也没看小诺，语气轻松地道：“听过猎人与狼的故事吗？诱饵虽被吃，森林得到了安宁。”
小诺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穆静音，心思翻涌间很是庆幸两人是友非敌，这个女人到底是姓共还是姓苏？
“走吧，美惠子今天做了拿手的寿司，叫上南宫一起去。”
穆静音拍了拍小诺的肩膀，率先去往情`报课，石小诺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研资课的方向，随即也进了课室。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宫泽小香径直下楼出了大门口，朝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车里的人抬起手腕，指了指时间，低沉的说了几句，随后吩咐司机开车。
南山今天忙的不可开交，除了今晚的抓`捕`行动，还要负责`军`部和德方代表的安全工作，跟李士群安排完工作，紧接着随影佐将军去机场接了人又一起前往下榻的宾馆，为了保密性，一行人非常低调。
“小林君，有没有可疑人员？”从宴会厅出来，南山问在走廊里负责警戒任务的小林一郎。
“少佐阁下，一切正常。”
“辛苦了，继续保持警戒。”
“嗨！”
叮嘱完小林一朗，南山又到三楼的监听室转了一圈，拿起耳机认真仔细地检查着设备，此次的会议万分重要，每位客人房间都装了窃听器，但这件事情只有梅机关的人知道。
“做的很好，长平君。”南山将耳机摘下，抬头看着副官长平，“发现任何异常及时通知我。”
“嗨！”
检查完安全工作，南山回到宴会厅，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一道侃侃而谈的男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免往斜对面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那是位看上去30多岁的男人，白净斯文，军装穿的笔挺，双手宽厚有力，领章上亮闪闪的一颗金星足以显示此人不凡的身份，让南山注意的不是他的军衔，而是男人一双如鹰的眼神。
“武田毅雄，总`参`谋`部次长，负责‘海神计划’的督导工作。”看出南山的疑惑，旁边位置的影佐祯昭低声点了一句。
“听过武田将军的大名，果不负胜名。”南山弯了弯唇角。
影佐望着武田毅雄若有所思地道，“云子，下午的会议结束后，请送我去火车站。”
“嗨！”
晚上7点半，华灯点燃了夜的上海，在其它街区一派花红酒绿时，司各特路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这里住的是政`府`公务`大员、富人和江浙商会馆所在地，白天可以说尽显热闹，到了夜晚，偶尔除了几辆豪华轿车急驰停泊、巡警路过，少有闲杂人等出入。
司各特路38号对面的楼上，李士群举着望远镜，透过半开的窗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38号是江`苏`商`会馆，按照往常，此刻已是闭馆的时间，但今天却出奇的热闹，门口停了几辆车，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那两对威武的石狮在红色的烛光照耀下显出几分狰狞。
“现在是什么情况，目标人物到了吗？”
南山踏着军靴，推开门向李士群走去，从火车站急急忙忙赶回来，她最想知道‘鱼儿’是否出现。
“少佐阁下，姓程的和阿辉还没出现。”站在李士群旁边的黄一民枪先讨好的道。
李士群瞥了眼黄一民，皱了皱眉头又松开，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他生了嫌，将望远镜递给南山后，李士群闪到了一侧。
“李桑，人员安排好了吗？”南山举着望远镜问道。
“请少佐放心，暗哨和便衣队按照计划已安排好。”李士群恭敬的回道。
“李桑的办事能力我还是信的过。”南山回过身，看了眼李士群，随即扫了圈屋子里所有人，“这一次诸位万加小心，不能再放虎归山，务必将`军`统的人一网打尽。”
“嗨！少佐阁下。”
南山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针指向8点整，她不由的皱了皱眉，目标还没出现，难道是走漏了消息？
司各特路街角暗影处，阿辉偷眼观察着会馆和街上的情况，大门已经紧闭，吊挂的街灯和红色灯笼被一阵风扫过，来回晃荡着，地面上一张丢弃的报纸随风飘起飘落，几只野狗在垃圾桶里翻找着食物，除了这些，整条路上再无声响，静，死一般的静。
“辉哥，已经8点了，现在过去吗？”装扮成程特使的夏木挨近阿辉身旁，低声的问道。
“让南山和李士群再急上一急。”
阿辉回过身，顺着墙根蹲了下来，夏木见势也跟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将礼帽摘下拿在手里把玩着，眼睛盯着帽檐不知想什么。
“木头，怕了吗？给，喝点酒，暖暖身子。”阿辉从怀里掏出铁质的酒壶递给夏木，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次任务我一个人完成。”
“我木头是怕的人嘛！”夏木没好气地接过酒壶，‘咕咚咚’地猛灌了几大口，然后狠狠地塞回阿辉的怀里，“我这条命是你拣回来的，今天也是还给你。”
阿辉呵呵地干笑了两声，也‘咕咚咚’地灌了几口，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木头，哥答应过给你娶房媳妇，到了阴间，咱挑个四房五房的。”
“好，一言为定。”下巴枕着膝盖，夏木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出笑容。
“走吧。”阿辉站起身，替夏木围上白色围巾，戴好礼帽，整了整长衣，“记住，一会能脱身就脱身，不用管哥哥。”
夏木急了，刚想争辩，被阿辉制止，“听话，活下来替哥哥报仇。”
又是一阵风吹过，几片云彩遮住了月亮，司各特路上越发显得幽暗，阿辉和夏木迈着坚定的步伐向38号走去，离大门越近，他们离死亡也越近，当那一对石狮狰狞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时，夏木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似要跳跃出胸腔。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死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