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紫阳行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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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片烟沙尘如霜，半山林海风推浪。
如此奇景，只有在冰牙山与阴山之间的这座行宫之中，才能看到。
穿过九曲回廊，几只燕雀飞过黑色的屋瓦，清脆的叫声打了一个卷儿，传到了檐下略微开出一个缝的窗子中。两指宽的缝中央，是一张奢华的紫檀木床。淡绿色的丝被之下，露出一个少年的脸。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瓜子脸，小小的下巴画出了一个优美的轮廓；挺立的鼻梁如同北方的高崖，刚柔并驱；两片薄唇如同蝉翼一般细嫩，只是此刻，稍显苍白；细长的羽玉眉之下，是一双紧闭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线之下投出了一道道阴影；他的脸庞，浮现着淡淡的，病态的殷红。
“宫主，此人虽并无太大的内伤，但外伤严重，高烧不断，体内藏着不明种类的剧毒，大部分中药对其没有效果，长此下去，恐怕……”
“……”
一个年长的大夫微微俯身，对着床前一人行礼。
那人大约十七八岁，十分年轻，一身黑色武袍，外面披着一层淡紫色轻纱，金线为边，雍容大气。武袍之内，是雪白的内衬，与黑色相互照应，不但不显突兀，反而更加英气。
他有着一头微卷的墨色长发，一半的发丝用三根金色发簪挽起，其余的披洒在肩，慵懒而随意。轮廓分明的脸上，双唇紧紧地抿着，高耸的鼻梁之上，一对青山眉横飞在额下，一双狭长的柳叶眼中，毫无感情的瞳孔，正对上床上昏迷的少年。
“宫主，不如，还是将莫回春大夫请来……兴许他有办法？”
“陈大夫，如果我们愿意让莫回春来医，你还会待在这地方吗？”
一旁的槐叶皱着眉头，率先出声了。他奉寒玉教主之命，去查探这个少年的来历，却不想刚赶上人，他就被莫家几个高手打落无情峰。为了防止这个少年被灭口，槐叶不得已现身打晕了当时正想办法救治这个少年的三月弦，将人以最快的速度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而现在，这个少年正躺在紫阳宫的竹林苑中。
“你当时为何不干脆让莫回春的徒弟救他？”
“那孩子都吓傻了，只知道晃动伤者，这么下去，活人都要被摇死了！”
陈大夫口中一噎，只得抬眼悄悄地去看紫阳宫宫主的反应。
即便他没有说话，但迟迟不敢直起身来的大夫，却感受到了越来越浓厚的寒意。
许久之后，黑衣人终于动了动嘴唇，吐出来的话语，如同冬日里覆盖在水面之上的薄冰。
“人若是死了，你就去黄泉继续医他吧。”
“……属下尽力。”陈大夫饶是在紫阳宫服侍多年，每每在白宫主眼皮底下办事时，总会冷汗涔涔。
天知道他要怎么去救一个伤得十分严重，毒血潺流的病人！
“啊……”槐叶忽然一手按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抖个不停。
“槐叶？”
站在槐叶边上的，是一个身着鲜艳红色衣袍的少年，袖口的金丝，与那黑衣人身上的一模一样，眼角的红色泪痣在面无表情的脸上，平添了一分柔和。他正是那日大雨，在客栈中与莫轻尘谈过几句话的少年。
“教主，这孩子的血，毒性很烈。”
“……”寒玉的眉头皱得死紧，一双眼睛轻轻一斜，眼珠子上印着横卧在桌上的那柄长剑。
金色的剑柄，一红一黄的剑穗，如同当年那茫茫大雪之中，那人的回眸，唇间的浅笑。
“有什么药还缺的，尽管开口。”寒玉收回视线，转身就往屋外走去，“人，一定要救活！”
黑衣人见红衣人离去，瞥了一眼，淡淡开口：“何处去？”
“栖霞山庄。”回答简洁明了，毫无多余赘言，但听的人，却品出了那尚未出口的意思。
“……”黑衣人静了片刻，在红衣人即将消失的瞬间，再次启唇，“不必了，他是正，我们是邪，别去给他找麻烦。”
寒玉细眉挑了挑，薄唇一扬，眼角的朱砂痣随着那翘起的嘴角微微一动，如同水中的涟漪。也不知他是听了这话，还是未听，须臾之间，袖风一起，人便已消失在了紫阳宫，只留下淡淡的花香，铺满尘风。
……
冰牙山山脚的客栈，天字号房内，莫回春正皱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静静躺着的徒弟。
身后的房门忽然敲了两下，莫遥与莫可行随后便进了屋。
“你们怎地空手回来了？”
莫回春转过头来，看见二人依然如去时的模样，很是诧异。
莫可行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神色阴沉，莫回春的问话，丝毫没有入耳。
还是一旁的莫遥大口灌了一坛子酒，嗤了一声，才道：“大师兄的尸体不见了，我们到的时候，只有雪上一滩血迹，其他人的脚印都没有……但是大师兄，确实不见了。”
“什么？！”莫回春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很意外，脸色反而好转了些许，“会不会是大师兄没有死，自己离开了？”
“不可能！”
莫遥刚要回答，莫可行严厉的口吻，让二人插不上话。
“我检查过，那种伤口，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小四，你……”
莫回春心中疑惑，正要发问，床上却传来了动静。
“师……父……”
“弦儿！”莫回春立刻扭头，关怀之心露于言表。
“师父，轻尘他……快点救救他！”
“弦儿，你当时昏迷，尘儿早已不知去向了。”
“连那把剑都一并被带走了，来人意图定不简单。”
莫可行随口说了一句，便被莫遥瞪了一眼，被封住了口。
“……”
“弦儿，你可看清那人长相？”
“没有，我当时眼睛太过模糊，只看出是穿着青色衣服，其他的……”三月弦皱眉回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那……尘儿当时伤势如何？”
此问一出，三月弦立刻心慌了起来，但比起之前那莽撞的态度，要好上太多。
“外伤严重，胸骨多处断裂，前胸露骨，只有内脏无碍……若不紧急医治，恐怕有性命之忧。”三月弦顿了顿，一手抓住莫回春的袖子，抬头望着他，“师父，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轻尘会从无情峰上落下来？这不像是他自己失足坠落的……”
看着徒弟如此诚恳的眼睛，莫回春摸了摸胡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当莫轻尘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以为他来到了所谓的天庭，但是身上的痛楚告诉他，一切并未结束。
这是一个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卧室，室内布局很是淡雅，多是以竹叶色为底，白色纱幔为衬，桌椅也皆是竹叶所制。
莫轻尘昏昏沉沉的脑袋，在观望了床幔许久之后，只得出了三个结论。
一，他还活着；二，他被人救了；三，现在是深夜。
哦，还有一点，浑身真特么痛，就跟被轮了似的。
莫轻尘虽然全身上下只有脑子能动，但他依然将那仅剩的脑力用来吐槽。
“哎哟！你醒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直接把莫轻尘吓得魂都快没了，本来就痛的身体，因为这深夜之音抽搐了一下。
没过多久，一个年长的，带着个小山羊胡的大夫的脸，就出现在莫轻尘的面前，挡住了大部分的可见光线。
之所以看出那是个大夫，只因为他跟莫回春和三月弦一样，头上都用发带绑了个仁髻。只不过后者绑得稍微好看些，而眼前这个，估计审美有代沟吧。
“你可总算醒了，再不醒老夫就要被宫主扒皮了……”那大夫感动得声泪俱下，就差没给莫轻尘跪下说句谢谢了。
“……”莫轻尘虚弱得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夫清理情绪。
“你感觉如何，是否好些了？”
不好！我浑身都痛，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医的！
“好些就好。”
“……”莫轻尘眼皮耷拉下来。
“头可有痛，能忆起之前的事否？”
所有状况他都不清楚，好在他还记得他是谁，于是他默默地望了望大夫。
“竟然不记得了！看来头部的伤很重。”
“……”莫轻尘无力地闭上眼。
好了，大夫，你虽然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但你还是可以跟我说明一下，你是谁，这是何处，以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既然你醒了，我现在立刻去通知宫主，你稍等一下。”
说完，陈大夫立刻装起一个灯笼，人早已跑到屋外去了。
“……”莫轻尘眼睁睁地看着大夫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感觉全身的疼痛都加倍了。
操，真没默契！！
莫轻尘因失血过多，脑袋晕晕乎乎，桌上的烛光跳动，墙上的影子和柔光也在不停的抖动，如同舞厅中那晃眼的灯光。他看着很是晕眩，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果然，还是黑暗，更适合细观。
师父的容貌尚还浮现在眼前，莫轻尘胸口一闷，鼻子瞬间酸了起来。十三年来，师父细微的关怀一幕幕如同电影般掠过，让莫轻尘，忍不住想要长醉在这回忆之牢，久久不肯分离。
朦胧之中，他感觉有一个沁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你不是说，人醒了么？”
那是一个，让人听了，便不自觉从脚底寒到心里的声音。仿佛那人一出口，四周的空气都会结上一层冰。
“刚刚确实醒了……”陈大夫急得额前直冒冷汗。
“……”
莫轻尘不想为难一个看上去似乎很衰的屌丝大夫，而且他确实很想知道，是谁救的他，于是他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对上了一双，属于黑夜的瞳孔。即便那瞳孔里面并无多少感情，也只有一种颜色，但莫轻尘却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有故事的人，全身上下，都会有透露着一种神秘的魅力，眼睛也不例外。
只是那人在看见莫轻尘瞳孔颜色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而这种失望，他并没有加以隐藏，所以善于观察的莫轻尘，在脑力不够的情况下，依然感觉了出来。
“莫轻尘？”
黑衣人冰冷的声音，从那性感的唇线中流了出来。
“……”莫轻尘静静地眨了两下眼睛，哥们你是谁？
“你现在在紫阳宫，本座乃紫阳宫宫主，你暂且由陈大夫照看，好生修养，一切等你伤好再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莫轻尘大致想要了解的都概括完毕。
卧槽哥们，你跟我才是真爱吧！那陈大夫一生都不可能读懂病人眼中的意思！
莫轻尘刚想敬佩一下真爱，转眼却见真爱已经干脆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那个默默掏出丝巾擦拭冷汗的陈大夫。
自己跟紫阳宫毫无交集，紫阳宫宫主为何要救自己？既然救下自己，为何看到自己醒来，又如此失望？莫轻尘轻轻地闭上眼睛。
紫阳宫，看来，又是一个充满疑云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紫阳行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