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帙瓶》谢君槐

13、第十三章 真相（二）

　　“公子寻奴婢何事？”珍珠原是王家管事婆子的女儿，两年前才入姜府服侍王氏。

　　“我问你，这香炉里的香是否是王家送来的？”姜容指向从王氏房中带出来的香炉。

　　“回公子，正是。”珍珠不紧不慢回答道。

　　“一直如此？”

　　“是。”

　　“半年前起，你可有发现我爹有何异常？”姜容一步步推进，没有确凿证据，他也不好直接逼问。

　　珍珠心下一惊，面上确仍无任何波澜，“回公子，奴婢没有发现老爷有何异常。”

　　“若公子问完了，奴婢还要回房去服侍夫人吃药，这会儿夫人也该醒了。”珍珠又一欠身，请求道。

　　姜容看了看珍珠卑微低下的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总觉有些奇怪。

　　“下去吧。好生照顾夫人。”姜容找不到端倪，只好先放她走。

　　“是。”珍珠始终低着头退了出去。

　　突然，姜容眼神一紧，他瞥到了珍珠短袄的下摆——被攥出了褶皱了……

　　珍珠跟了母亲两年，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处事不惊异常沉稳的人，怎的见他一面就紧张成这样了？而且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

　　“阿四。”

　　“公子，何事？”门外的阿四听到姜容唤他，立马进来。

　　“你去跟着珍珠，看她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姜容吩咐道。他总觉得珍珠有问题。

　　“好嘞！”说罢转身出去便朝珍珠去的方向悄悄跟去。

　　阿四答得爽快，自从老爷不在了，公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比先前，有些孩子气……

　　书房中，姜容柔声道，“出来吧，芙儿。”

　　姜芙自屏风后走出。姜容让她站在屏风后，一同听他与珍珠的对话。

　　“哥哥，你相信她吗？”姜芙轻声问。

　　姜容摇了摇头，“不信。”

　　“我也不信！爹爹明明自半年前起身体便时常有不适，除了进宫面见圣上，几乎不曾出过门。可她却说爹爹并无异常？！”

　　平日里柔善的姜芙听了珍珠的话都有些生气，爹爹那时身体那么不好，她却说“并无异常”？！

　　“芙儿，别着急，事情会清楚的，我已经让阿四跟着她了。放心。”姜容安慰着妹妹，他是甚少见妹妹如此动怒的，爹的事情，看来对她打击太大了……

　　“哥哥……”姜芙气到眼泪都出来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被害死了，她却无能为力……

　　“好了，芙儿，哥哥知道你恨，哥哥又何尝不恨？我们的爹于国家，是大英雄，于我们姜家，是顶梁柱，于我们兄妹二人……是天……如今……天塌了，我们怎能……”

　　姜容说着说着也无法再继续下去，姜晋虽然平时严厉了些，但十分疼爱他和姜芙，他至今还记得小小的他骑在姜晋脖子上去看花灯的场景……别的官员大臣的子女可都不敢这么做呢……

　　“哥哥，答应芙儿，一定要找出凶手！为爹爹报仇！”姜芙止住泪水……

　　“一定！我姜容对天发誓，定会找出杀害生父的凶手，将其碎尸万段！”

　　姜老夫人房中。

　　“奶奶，孙儿想问您一些关于……父亲的事……”姜容坐在姜老夫人床头，轻声道。

　　“好孩子，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奶奶已经是黄土埋半截儿的人了，亲手送走了你爷爷，现在……又是你爹，奶奶已经看开了，你爹啊只是提前去陪你爷爷了……”

　　姜老夫人握着姜容的手，缓缓说着……

　　姜容知道奶奶是在安慰他，便应下，“奶奶，我想知道，爹走前，可有留什么话没有？或是，身边人有没有不对劲的？”

　　“你爹走得突然，并没有留下遗言。只是，我看你那个娘就最不对劲！”

　　“娘？娘她怎么了？”姜容无奈，奶奶与娘的嫌隙怎的如此深？

　　“哼！你爹一走，她便将她王家的人带了进来，这还不够不对劲儿？！”

　　“您说的是王管事吧？那人确实是娘从王家带进来的，可那不是因为账房先生大病，才找来顶替的吗？”姜容知道这个王管事，也派人查过，但并无什么大的错漏。

　　“小人行事，怎可能轻易给你抓着把柄？”姜老夫人不屑道。

　　想来在奶奶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她对王家的人似乎没有好感……

　　“……奶奶，您早点歇着吧，……莫要太伤心了……”说罢姜容便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方儿，去看过你妹妹没有？你爹走了，她伤心得紧……”姜老夫人敛下眼眸，姜芙是她唯一的孙女，一出生就沒了娘，命苦的很……

　　“看过了，奶奶。”

　　“方儿，有些话，奶奶想和你说一说……你再待会儿罢……”

　　姜容顺着姜老夫人浑浊的双眼直看到她那斑白的鬓发，老人斑布满脸颊……何时……奶奶变得如此老了……

　　“是，奶奶。”姜容重新坐下。

　　“方儿，你可还记得芸曦？哦，就是你的柳姨娘？”

　　“方儿知道姨娘，不过方儿一岁多时柳姨娘便已过世，并不记得许多。”姜容心下疑惑，奶奶为何忽然提起柳姨娘？

　　姜老夫人好像陷入了久远的过去，慢慢说道，

　　“你柳姨娘呀，是个好孩子啊，心地纯良，最是惹人喜爱，和她相处奶奶觉得最开心，恨不得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惜啊……年纪轻轻的一生下芙儿，便被恶人害死了！”姜老夫人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被恶人害死？！可孙儿听说柳姨娘是因难产才过世的呀！”姜容大惊，既然是被害死，为何没有查明真相？

　　“哼！你去问问你娘便知。她可是清楚得很……当年，芸曦十月怀胎是我亲自照料的，就盼着给我们姜家再添个孩子，这样你也有弟弟妹妹。”

　　姜老夫人停下调整一下呼吸，继续说，

　　“大约是怀了芙儿五个月时，芸曦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太过思念在外作战的晋儿，便只是一味开导她。你爹虽然身在边疆，却不曾忘记你姨娘，还特地从宫中找来御医与稳婆，照料她……怎奈何……恶人有心要害死她，奶奶又怎么防得住呐……”

　　“当时的御医和稳婆呢？”姜容不解，如果要查，应当不会查不出来的。

　　“都死了！就在芸曦走后两月间，相继暴毙！”姜老夫人紧紧攥住手中的佛珠……

　　姜容皱眉，御医与稳婆的死的确可疑，不过……奶奶说这么多，那么知道凶手是谁？那她为何不揭穿？而且……这件事与父亲的死有何关联？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奶奶，您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或者，这与父亲的死有何关联？”

　　“方儿，你可知道奶奶为何如此不待见你娘？因为……她就是当年参与害死芸曦的恶人之一！”

　　姜老夫人两眼紧紧盯着姜容，她知道这个孙儿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只是，知道真相后，他真能依着自己的良心吗……

　　“奶奶！此话怎讲？！娘她多年来与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姜老夫人一早便知姜容会有如此反应，毕竟……那是他亲娘……

　　“唉……方儿，奶奶原想将这事带到棺材里去，但现在你爹他……也被害死了！我是他的娘……是他亲娘啊！再不能袖手旁观了！”当年芸曦的事自己一时心软，毕竟方儿还小，不能离了娘，而且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一搁十几年，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了！

　　“可是爹的死与柳姨娘的死又有何干？”姜容实在不明白，爹与柳姨娘相隔十几年才……其中哪儿来的联系？

　　“他们俩……都是死前半年时间左右身体突然开始一日不如一日，芸曦死后，我太伤心，亲自为她梳妆打扮让她漂漂亮亮的上路，可却发现她十指指甲全都呈黑色……这才发现她是中毒而死，而你爹他，死后三天，指甲也全都……”姜老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儿抹着眼泪……

　　姜容没有想到，还有这般关联。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姜家平日里所用的香料药材，可都是母亲娘家送来的……加之之前芙儿说的那些……

　　可他又想不到王家这样做的原因……

　　“奶奶，您放心，孙儿发过誓，一定会彻查爹的事，还有……柳姨娘……”

　　姜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方儿，你也去歇着罢，奶奶知道你也难受……”

　　“是，孙儿先下去了。奶奶好生休息。”

　　姜老夫人将目光由退出去的姜容身上移开，望着案上快要燃尽的檀香，思绪渐行渐远……很久以前，王氏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呢……可是，欲望太大容易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