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7、第七章 南山堂

　　毛石看着高悬的牌匾，“南山堂”三个字遒劲有力，笔锋酣畅。

　　那日，自言真的按照小丫头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前。

　　一昼夜后，他们到达了一处叫南山县的地方。

　　三人寻了个客栈，朝店家要了水，便各自回房休息。

　　晚间，自言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幔子，心中默数。

　　待数到九十九，自言翻身坐起，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出了屋。

　　夜晚的客栈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阴森的很，自言摸着楼梯扶手慢慢的下了楼，到了一楼大堂才见了光，小二趴在桌上打着呼噜，手边放着个提灯。

　　自言也不吵他，自己拿了那提灯往客栈后院走，转了一圈，后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伙计们住的屋子，房门却都大敞着，被褥胡乱的堆在一起，像是大家一齐急匆匆的走了。

　　自言又进了后厨。锅碗瓢盆停在灶上，隐隐散发着白日喧闹的气息，灶膛里好像还留着余温。

　　提灯突然灭了。

　　“……呃……呃……”自言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人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

　　黑暗中，鲜血从锅边溢出，黏稠猩红，锅里，一颗人头双目圆睁，舌头不知所踪，竟是刚刚大堂中的店小二。

　　自言没有动，他还在等待。

　　有人声远远传来，渐渐靠近后厨。

　　“哎！你是谁？这里不能进人！”

　　自言回身，借着月光看来人打扮，应该是店里的伙计，但那人的面部却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说你呢！快出来！”来人顺手从门边拿起了扫把，作势威胁。

　　自言却陡然发难，将提灯掷到那人身上。

　　那人本想拍走直直飞来的提灯，没想到，本以熄灭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火星溅出，瞬间引燃了那人的衣袍，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接点燃了那个人。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那人直挺挺地倒地，火瞬间灭了。

　　自言走向地面那团漆黑的人形躯体，蹲下检查。

　　这团焦黑，手一碰就全散了，凭空刮来一阵风，将灰尘带走，原地只剩下一块小小的骨殖，上面刻着黑色的铭文。

　　自言将骨头收起，转身返回。

　　伙计们的屋子已经关上了门，里头传来阵阵呼噜声，自言回到大堂，小二依旧睡得很香，手边亮着一盏提灯。

　　自言深深看了看那灯，便上楼回了屋。

　　第二天，毛石打着哈欠下楼吃早饭，却看到自言自在早已坐在楼下，慢慢喝着粥，桌上配着两样小菜。

　　毛石大咧咧坐到对面，从盘里抓了个花生丢进嘴里，“你俩起得真早。”

　　“过奖，这儿就没有比你起得晚的。”自在头也不抬噎了毛石一句。

　　毛石失笑，自言也弯了弯眼。

　　“小二，来碗大肉面。”毛石冲跑堂的喊。

　　“好嘞！大肉面一碗！”小二中气十足，一声喊，大堂里都好像飘起了汤面香。

　　不一会儿，伙计给毛石端了来，盆大的碗里埋着满满的面，一块肥美的白肉压在面上，汤里漂浮着丝丝青葱和圆鼓鼓的油花，蒸腾的热气看得人食欲大开。

　　“下午咱们一起逛逛吧。”自言把花生往毛石那边推了推，另二人皆无异议。

　　早饭结束后，毛石就着那盘花生，呆在大堂里听来往客人胡侃八侃，听了一耳朵当地的小道八卦。

　　比如，西边胡同里的寡妇夜夜夜夜，东边老宅里的独苗日渐消瘦，北边米家的太爷出门远游至今未归，南边秦府的重孙生了怪病总不见好。

　　零零总总，这这那那，人间百态，会于一堂。

　　“听说了吗，齐家那个疯子又跑出来了。”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不是说关起来了嘛？”

　　“昨儿晚上，据说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一出去就奔着县令大人那儿跑。等齐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翻墙进去啦！”

　　“啧，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染上疯病了呢。”

　　“什么疯病，我看就是装的，恶心，一个大男人，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喜欢，偏喜欢男人，啧啧啧。”

　　“别说，咱县令大人是好看。”

　　“怎么！你也喜欢男的？！”

　　“呸！你胡说什么呢！恶不恶心！我跟那齐一可不一样！”

　　“唉唉别气嘛，来，喝酒喝酒。”

　　毛石突然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致。

　　楼上，自言将骨殖交给自在。

　　“这好像是指骨。”自在比划了两下，“太小了，没办法看出铭文的意思。”

　　自在说完，想在骨殖上铺一层咒，却被自言阻止了。

　　“师兄，是好是坏？”

　　“好坏也没什么区别，既不会因为你拒绝而不来，也不会因为你期待就提前。咱们等着就是了。”说完，自言便把骨殖收了起来。

　　等用过了中饭，三人就出了门，在街上慢慢晃悠，毛石对小吃摊贩感兴趣，自在喜欢看机巧玩意儿，自言随着他二人逛，两人东一嘴西一嘴，问他这东西有没有意思，那东西看上去好不好吃，他都顺着答好。

　　逛到晚饭时间，他们选了一个毛石认为“看着就不错”的露天摊儿，毛石点了大份的羊肉锅子，自言自在要了素锅和白灼小菜。

　　羊肉锅架在小火炉上，炭火通红，锅里肉汤沸腾，毛石眯着眼，筷子伸进氤氲的热气，夹了一块肥嫩的肉，急急吹了吹就塞到嘴里，肉汁在齿间流淌，毛石满足的叹了一声。

　　“美啊~这才是过日子~”

　　自言自在从素锅里夹出豆腐，豆腐吸饱了汤汁，滋味很好。

　　“说起来，你们都不馋肉的嘛？”毛石吃着吃着，开始好奇。

　　“不馋。”自在咬着豆腐，又夹了一筷子青菜。

　　自言看着师弟吃的正香，想了想，说：“馋。”

　　言罢，毛石自在都惊讶地抬头看他。

　　“我小时候——那时还没有自在呢，趁村里办席，想偷吃肉。被师父发现了，跟里正说好，准我吃了一块，也没有罚我。”

　　自在毛石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两双瞪得圆滚滚的眼睛，看的自言有些好笑。

　　“不过师父说，这一口肉，不知我何时才能还上。”

　　“可能今生，可能下辈子，可能百世轮回也无法偿还。”

　　“与我有关，不管过了多久，都要我自己负责。”

　　自在觉得师兄话里有话，毛石迷蒙不解。

　　看着面前一脸迷惘的两人，自言不由低头笑了笑。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分开，一队人直直往三人处走来。

　　领头之人长脸钩鼻，一袭劲装，身材精瘦，腰间配着把弯刀，他身后跟着八名家丁，身形皆是壮硕高大。

　　那人神情冷淡，朝三人抱了抱拳，“在下郑执，本地县尉，县令大人有请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