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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断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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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怎么了?!我感觉到波动了!”毛石还未说完,自在从远处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三人认真合计了一番,觉得还是继续自在的原计划。
时光飞速,毛石来这里已三月有余,自在打入他体内的咒术越来越复杂,每次咒术入体,钻心的疼痛像是附着在骨髓上迟迟无法消散。
昏暗的佛堂里回荡着毛石粗重的呼吸声,汗水滴落到地面,激起细小的尘土。
自在手持金刚子,眸子倒映出幽幽佛灯。自言站在一旁,大半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中,虚握的双手交叠在身前,厚重的绷带隐隐透着血色,竟显得有些妖异。
三人身后,高高的佛台上正是自闻尸身,身披袈裟,跏趺坐姿,右手覆于膝上,指尖触地,尸体脱水严重,肤色焦黑,牙齿曝露,双颊凹陷,眼窝幽深空空如也,却好像正注视着下方的三人。
这是计划中最后一道咒术,若有差错,自在也会被反噬。
自言看着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的白色光线,紧紧缠绕住毛石,勒入他的肌肤,快要嵌入的一瞬直接没入体内,源源不断。趴跪在地的毛石明显已经神智涣散,只是凭借本能硬忍疼痛,自在更是丝毫不敢大意,仿佛入定般连眼睛都不再眨动。
自言突然有些压抑,抬手按了按心口。
就快结束了。自言有些入神的想着,左臂一痛,一滴黑红的血珠滑落到指尖,自言慢慢握起了拳,那滴血最终没有落到地面。
白光消失,满室寂静,自在的咒术在毛石体内一环扣一环,一层连一层,攀着他的血肉形成一道屏障,只等那妖邪自投罗网。
疼痛转为疲累,瘫在地上的毛石渐渐回神,开口沙哑:“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就是子时了?到那时,我是死是活呢。
“还有两个时辰,我温了粥,你能起来就吃点,若不够,还有别的,你和自在都多吃些,别脱了力。”自言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毛石闭上眼,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也不算特别短,可惜大部分的记忆都是流浪乞讨和逢迎客人,最悠闲的日子竟是在这小小的不来庙,最痛苦的日子也是在这里。
那就听天由命吧。
自言看到毛石闭上眼,想了下,还是将自在拉到佛堂外,“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自言看上去太严肃了,让自在不由有些紧张。
“如果出现纰漏,一定照我说的做,不能慌,明白么。”
“好。”自在条件反射,立刻答应了。答完才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自言已经转身去往斋堂去,月光洒了他满身,自在一时怔住,竟没有再问为什么。
现下,毛石连二十八年都觉得是弹指一瞬,何况区区两个时辰,转眼月至中天,自言将毛石扶到院子中央。
今晚没有一丝云彩,月华如水,可惜三人无心观赏。
毛石放缓呼吸,尽量站得笔直,不敢乱动,自言自在远远立于他左右两侧。
自在还想着自言刚刚的交代,总觉得有些不安,脚尖轻挪,在原地画了个阵法,自言注意到师弟的动作,不由微微笑了笑。
自在画完阵法的同时,响起一声夜猫子叫。
“自言。”毛石突然开口,“你……你来一下。”
“怎么了?”不等自言询问,自在抢先开口。
毛石却默不作声了。
“我过去看看吧,你在那里别动,放心。”自言温言安抚自在,就往毛石身边走去。
毛石低着头,无法看清他的神色,自在看着师兄往他身边走,却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眼看自言就要走到毛石身边,自在终是忍不住叫住他,“师兄!”
同一时刻,自言的左臂扭曲,他看到对面自在脸色急变,金刚子亮了起来。
“……自言……”凭空出现的疾风瞬间包裹住自言,利刃般的气流刮过他的脸颊,带出细小的血痕,他完全睁不开眼,只能听到身旁毛石——不,应该说是占据毛石身体的妖物在喁喁低语.
只听得耳边几丝轻笑,时而靠近时而远离,自言感到左臂被紧紧拽住,有什么东西从皮肉间嵌了进去,沿着臂骨向上攀,左臂的封印就快要被顶开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和力量在急速流逝。他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希望可以减缓被吸食的速度。
另一边,自在手执金刚子劈向漂浮在眼前的巨大风团,可无论劈开多少道缺口风团都会立刻合拢,自在想强行闯入,每每靠近便会被风刃阻挡,又被逼回原地。
不可能!咒术已经成网,它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反抗,是哪里出了错!
自在心中焦急又惶恐,再次冲向风团,避开角度刁钻的风刃,以金刚子作刀,向前斩去,跟着斩力顺势急冲,堪堪避开风团的合拢。
风团内,只见自言被气流缠绕,束缚在风壁上,气流中带着隐隐血色,自言左袖被扯碎,腐烂破败的手臂僵硬的垂下,皮肉不住的鼓起凹陷,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穿梭,毛石佝偻着身体大张着嘴,已经吞下自言半个手掌,黑色的涎水从嘴角流下,随着吞咽的动作不断向外涌出,黏连着淌到地上。
一阵杀意陡然涌起,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在已祭出了卐字诀,直奔毛石心口。
电光火石间,自在听见了自言的声音——
“回来……砍下我的手臂……给他……”气若游丝,不容置疑。
“自在……你答应了的……”
卐字诀生生绕了一个弯,擦过毛石的胸口,划开一道极小的缝,点点鲜红在衣物上渗开,毛石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依旧保持着进食的动作,他已经吞到自言的前臂了。
自在手中托着一团白光,锋利耀眼。他紧咬着嘴唇看向被禁锢在风壁上的自言,为什么?
自言的笑容透过急速的气流看上去有些破碎,显得十分不真实,他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无声的字。
自在举起了手。
白光呼啸膨胀,淹没了整个不来庙,隐隐约约听到许多凄厉的哭喊,持续了一会儿就慢慢消失了,白光也随之不再。
院子中央,毛石仰面躺倒,下巴脱臼,口水淋漓,不省人事。
一旁自在喘着粗气,脱力般跪在地上,神思恍惚的望向不远处的地面——那里闪着一个阵法,正是他临时用脚尖画地所出,阵法中央躺着一只焦黑断臂,它似乎还保持着高温,周围的空气有些轻微扭曲。
断臂关节处有一个大大的卐字烙印,一些金色的光点化成许多小小的卐字围绕着手臂不断闪烁。
一双脏兮兮带着血迹的布鞋出现在断臂旁,布鞋上方的僧袍更是破破烂烂,甚至还挂有黑色的涎水,一只细长苍白的手伸向断臂,临空拂了拂,将阵法裹到断臂上,顿了顿,还是捡起了它,自在随着那只手向上望。
失血过多使自言的皮肤白到发青,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仿佛许多黑红的小虫扭趴其上,看上去甚为可怖,左臂空荡荡的,断裂处隐约闪着金光,看来已经处理过了。
“……师兄……”自在鼻子一酸,胡乱揉着眼睛。
“我没事。”自言的声音很沙哑。“……先把它送下去吧。”
自在吸了吸鼻子,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把脸,先跑到毛石身边,将他的下巴接了回去,再跟着自言走到不渴井边。
不渴井在这庙中是一个突兀的存在,它洁白、冰冷又坚硬,内有清甜活水,却并不承担供水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