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4、第四章 咒术

　　当最后一枚羽毛沉入地面时，原本悬浮空中的物品纷纷掉落，毛石也重重砸到地上，自在晕了过去。自言扶墙站起，将起初布在屋外的结界收起覆到毛石身上，捏诀将混乱的屋子回复原本的状态，最后踉跄着走到自在身边，扶起他，将手覆在他头顶，打了一道封印进去。

　　自言看着自在闭着眼安静的样子，心里酸涩不已。

　　抱起自在，自言朝门口走去，跨出屋门的前一刻，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毛石。自言眉眼沉沉，双唇紧抿，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看不懂。

　　屋外夜凉如水，夜猫子从树梢振翅离开，庙里一时静谧异常。

　　次日早晨，毛石在地面缓缓转醒，一脸迷茫。

　　他昨天明明是睡在床上的啊？

　　满头雾水的爬起，毛石只觉得骨节酸疼，稍微动动就发出咯巴咯巴的声音，活动了会儿身体，便走出了房门。他觉得自己今日醒的比往常晚许多，不想自言他们也像是没起，庙里空空的，也没听到他们早课的声音。

　　想了想，他还是往禅房去了，正准备敲门，门开了。

　　自言本想出门打盆水，好替昏迷不醒的自在擦擦脸，一开门却看到毛石，直接怔住了，昨夜那般重伤，一般人昏迷十天半月都是少的，他还想着替小师弟收拾好再去看毛石的情况，没想到对方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震惊之余有什么东西在自言头脑里倏忽闪过，却没能抓住。

　　自言心中记下一笔，笑着问毛石：“怎么了？毛大哥有事？”

　　“没，我就是看你们都不在外边，以为你们还没起，想来喊你们。”毛石挠挠后脑勺。

　　“自在昨夜发烧了，毛大哥能帮忙熬下药嘛？就在灶头，我还没来得及。”

　　“好的好的，没问题。”

　　把毛石打发走，自言准备去打水，左臂突然一阵刺痛，水盆掉在地上。自言深吸几口气，右手拂过，金色微光闪烁，疼痛消失，他逐渐放松下来。

　　自在足足昏迷了三日。

　　这三天，自言每日晨起先为师弟擦脸，再做早课，上午毛石砍柴，中午二人一同用饭，下午毛石熬药，自言守在师弟身边加固封印，晚上毛石睡后，自言继续探查。

　　都是孕妇苦痛的画面，到最后，自言几乎不忍再看。

　　等到自在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拉过自言的左手，“师兄，后来怎样了？我好像突然晕了，你没事吧？”

　　自言却把手抽了回来，哄小孩一样不让他看，说：“之后毛石突然就不闹了，你也力竭晕倒。”他一边作势打哈欠一边把自在往屋外推。“快去洗漱一下，你睡了三天，都臭了，快走快走，累了这许久，我要好好休息下。”

　　“师兄！你又敷衍我！”自在很不高兴地挣扎“那你手怎么样了啊！”

　　“等下再和你细说好不好，你先去洗澡。对了，我没跟毛石提那晚的事，你也不要说漏嘴。”自言不由分说把师弟推到澡堂，往里一丢，把门一关，回房了。

　　自在气鼓鼓，却还是听话乖乖洗澡去了。

　　禅房内，自言看着腐烂到肩窝处的左臂——这腐烂仍在扩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克制住钻心的疼痛，他执诀封住了整只手臂。

　　腐烂停止，自言看着面目全非的肢体，眉头紧皱。

　　自在出了澡堂就碰到打柴回来的毛石。毛石挺高兴，乐颠颠冲自在打招呼，自在却一脸不高兴，冲他跺了下脚，扭头就走。

　　“哎？自在，别走啊。”毛石一步并两步赶上去，“干嘛呀，我哪儿惹你了？”
　　“哼！”
　　“？”

　　自在的病看样子是好了，但毛石熬药的活儿却没停，这回轮到自言不出来了，据说是被自在传染，毛石想，怪不得那天自在朝他生气呢，恐怕是怪他没照顾好自言吧。

　　禅房里，自言瘫坐在地，倚在凳子上，血肉模糊的左臂放在凳面，鲜血顺着凳身流下，在地面汇聚成拳头大小的一滩，自言抬头，满脸是汗，朝自在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自在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机械的扶起师兄，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些自己都听不清的呢喃。

　　“……师兄……”自在想做些什么，手却摆不成型。

　　自言按下他颤抖的手，说：“我没事，歇会儿就好了，经脉都封住了……这些都只不过是多余的毒血罢了……没事的……”自言边说边喘，颈上青筋根根分明。

　　是夜，师兄弟二人又站在了寮房外，自言面色苍白，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仍能看到渗出的血迹逐渐扩大。自在担心地看着自言，察觉到小师弟的目光，自言朝他笑了笑以示无妨。

　　金光再次闪耀。

　　二人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战争、村落、高门大院、大雨滂沱的乱葬岗、开膛破肚的妇人、尼姑庵、血腥的禅房、深井……画面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金光开始剧烈抖动，渐渐变成血红色。突然，画面转黑，光幕颤抖着碎裂了。

　　自言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看上去十分疲劳，受伤的左臂有些颤抖。

　　“师兄，我先扶你回去吧。”自言没有拒绝自在的牵引，两人慢慢地回了禅房。

　　寮房中依然安静，良久传出一声模糊的叹息，似泣似怨。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毛石一直都没见过自言，他觉着庙里气氛有些不对，某日终于熬不住问了自在。

　　“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别后悔。”自在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抛出这么一句。

　　随后毛石便得知，某夜怨灵趁自己睡着，曾袭击自言，导致他重伤，自在提出，为保证师兄安全，要做些防护措施，毛石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总之，我不能让师兄冒险，他最近又受伤……”自在抿嘴低头，再抬头显得坚定了许多，“我会在你身上施放咒术，有可能束缚住它也有可能逼它提前动作，我不知道它现在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所以我只能尽量全面，你会很难受，做好心理准备。”

　　自在说完也不给毛石反应时间，一抬手，一道白光径直打向他眉心，毛石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耳中嗡鸣一片，还没缓过气就看到自在张开手掌，无数白光冲向自己，他觉得身体像在被灼烧，想喊又发不出声音，白光的空隙间，只能看到自在紧紧攥着僧袍的手。

　　直至黄昏，光晕才全部没入毛石身体，自在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紧盯着早已昏厥的男人，他面色青紫，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自在感觉很抱歉，但师兄不肯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也必定十分凶险，那他只能防患于未然。等了一会儿不见毛石醒来，自在便离开了寮房。

　　半夜，毛石才逐渐转醒，试了几次都没从地上爬起来，他这几日也算是睡足了地面，好好的床硬是没沾几回。

　　爬不起来，干脆放弃。毛石感受着地面冰凉的气息慢慢透过衣物接触到皮肤，回想这段时间，他好像在做梦，可能马上就会从伎楼后堂的杂物间醒来，听到楼子里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他也该出去干活儿了。

　　这么想着，他渐渐睡着了。

　　清晨，毛石睁开眼，蹒跚着出了屋，阳光温柔，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自言在院中扫地，左手的绷带又厚了一层。师弟同他说了昨日的事情，他便不再刻意回避。

　　毛石想往自言那边走，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把他往后扯。他姿态扭曲的在原地颤抖，脸色都不对了，自言赶忙走过去。

　　“怎么了？”

　　“……我……好像有东西拉着我……”吸力逐渐消失，毛石一时也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