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21、第二十章 幻境

　　幻境外，花海中。

　　“毛石，你可真是——”自言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言语。

　　金蛇盘踞在自言身后，信子半吐，发出嘶嘶的声音。

　　毛石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其实挺没底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自言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家神化剑后，自言曾找他谈过，那片白鳞可以唤醒他丢失的一部分记忆。

　　“但我为什么会忘掉呢？”

　　“可能因为刺激太大了吧。”

　　“如果……我不想回忆起来……”

　　自言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惊讶又像是不忍。

　　“那就先练剑吧，当初使者的幻境只教了你皮毛，如今有了短剑，该好好练练。”自言这样对他说。

　　此后，他常常在深夜被自言唤醒，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练剑，比如废弃的庙宇，无人的武场，甚至还有夜半客满的伎楼后院。

　　“在这儿会被别人抓到的吧。”毛石耳边满满的喧闹声，这让他有些恍惚，想起了落籽镇。

　　“不，这里才安全。”

　　自言说罢，执起念珠，点点金光散开，化成一圈光幕围绕他们，同一时刻，几个娇笑的姑娘们手拉手从二人身旁跑过，后头跟着一群醉醺醺的男子。

　　一群人就这样稀里哗啦的过去了，好似根本没看到院里多出来两个人。

　　“练吧。”自言收回手，朝毛石道。

　　毛石点点头，拔出短剑，按照之前自言教他的招式开始动作。

　　“加点东西了。”练习中，毛石听到自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还没等他问这句话是啥意思，四周光幕凸起，金色人形从中出现，向毛石冲去。

　　毛石连忙挥剑抵挡，这些人形源源不断，随着时间流逝越聚越多。

　　“加油。”自言于一旁不咸不淡的开口，颇有些看好戏的架势。

　　就这样，毛石的身手渐渐了练出来。

　　“你真的不想用白鳞么。”某次练习结束后，自言问他。

　　毛石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

　　“好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胆小。”

　　“不。”自言想了想，加上一句，“换我也这样。”

　　两人坐在高耸的屋脊上，一阵风吹过，自言的左袖扬起，贴在了毛石右腿。

　　“对不起……”两人同时出声。

　　自言讶异。

　　“……要不是因为我……”毛石这样说。

　　“你是说婴魂么，那跟你没关系，没有你，我的手臂也迟早要给它的。”

　　“为什么？”毛石问。

　　自言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清亮温和。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毛石笑了笑。

　　“我们回去吧。”

　　“好。”

　　毛石拉回飘远的思绪，耳中满是金蛇吐信声。

　　自言的表情晦暗不清，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毛石还想再开口，自言却再度握紧右手。

　　花海再次陷入混乱，面纱少女发出哀嚎，朝自言的方向奋力奔去。

　　毛石紧随其后，也不知是害怕那二人到底谁会伤了谁。

　　“自言！我杀了你！”少女的嗓音本是轻柔婉转，现下却渗满怨毒。

　　一片黑羽突兀出现在半空，少女划破手掌。

　　在她握住黑羽的那一刻，一切静止了。

　　毛石喘着粗气，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情况。

　　少女和自言都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花海翻涌的波浪也静止不动，正在碎裂的花精停滞在半空，好似脆弱的琉璃器皿。

　　“怎么回事……”毛石在静止的事物中穿梭，避开悬停着的花瓣和花精，走到了自言身旁。

　　自言低垂着双目，看着手中的花精，他的睫毛很长，向上卷翘。

　　他嘴唇的颜色稍微有些暗，但是依然很好看。

　　他的手指也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修剪的很整齐。

　　毛石不由自主伸出手，摸了摸自言的脸，时间虽然不再流逝，但人体的热度还是透过皮肤传达到了他的手掌上。

　　他站了许久才回神。

　　“不行啊……”毛石试着打开自言的手，拿出花精，却发现自己无法改变现在处于静止状态的所有事物。

　　他只好在这个空间里来回转，希望可以触发点什么。

　　直到他开始觉得累了，坐在了自言脚边，背靠那条大蛇，发起了呆。

　　然后他突然注意到那片黑羽。

　　那些细细的绒毛，正在微微颤动，好似有人朝它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向少女的方向。

　　他本想观察观察，但看了很久也没有出现其它状况，周围也没有任何异动，那黑羽只动了一瞬便停止，仿佛他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

　　“不管了。”毛石直接伸手。

　　空气被扭曲，绿光闪过，这个空间产生了畸变。

　　花海中央，自言捻着念珠，身旁面纱少女紧张地望向他，顺着自言的目光，一面水镜悬浮半空，镜中浮现的正是那个畸变空间。

　　“其实，如果你直接说，他不会不同意的。”柳絮朝自言道。

　　“不行，那就不是他自愿的了。”

　　“现在这样也不是自愿的啊。”春兰的声音。

　　“现在这样，没有针对的目标，他会产生自愿的错觉。”

　　“……和尚真可怕……”春兰小声嘀咕。

　　自言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白鳞并将其投入水镜。

　　毛石碰到黑羽的一瞬间，周遭归于混沌，他的思维也陷入茫然的状态，等他再度恢复清明时，他已经不在花海中了。

　　“毛石？”

　　他回身，竟看到了自在。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出声。

　　“我和自言找你呢——欸？这不是庙里么？”毛石看向四周。

　　“这是花妖的幻境。”自在解释，并简单说了下这段时间的所见。

　　“你怎么进来的，师兄呢？”

　　“呃……我，我也不知道……”毛石有些打磕巴，“自言还在外面……”

　　“……这儿怎么出去啊，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他惦记着被静止的花海，还有一同被静止的人，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自在摇摇头，“我打不破这幻境，也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

　　二人正说着，白鳞从空中悠悠飘下。

　　“嗯？”毛石接住白鳞，怎么会在这儿。

　　白鳞在他掌心闪了数下，又飘向空中，好像是要引路。

　　“跟上吧。”自在觉得这是个信号，他被困在这许久，现在毛石和白鳞的出现应该会带来新的转机。

　　二人跟着白鳞，身旁景色急变，须臾间，他们到了一处宅邸。

　　“那是？”毛石看到了远处一位老年僧人，正同一位中年男子说着话。

　　“我师父。”自在回答，“有些不太对。”

　　“我们好像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啊，你刚刚不还说你见到你师祖了么。”毛石跟着说。

　　“对，我们跨过了一些事情……”自在有些泄气，他隐隐觉得这段被跨越的时间，能找到所有事件的起因。

　　“咱先看看吧。”毛石看自视好像要走，拉着自在跟上。

　　“您家里如何了。”自视同那中年男子边走边说。

　　“好些了，只是璞安常有夜惊，是否需要加大药量？”

　　“不可，用药只是为了缓解，引出根源才是主要。”

　　“哎，可璞安夜夜惊叫，肯定是梦到可怕的东西，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我这个当爹的，真是——”

　　“还请放宽心，老僧定会竭尽全力。”

　　“多谢大师了。”

　　两人互相一拜，分开走远。

　　“我跟着师父。”自在朝毛石道。

　　“行。”毛石点点头，跟上了中年男子。

　　那男子在廊间走着，一路遇上不少丫鬟小厮，看到他都行礼问好，口称“何老爷”。

　　何老爷行至一处假山，树丛掩映间，一架秋千轻轻荡悠。

　　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光头，看上去不过三四岁，十分安静，也不乱动，秋千后头站着一排侍从。

　　一旁草丛里站着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手中攥着皮绳，长绳那头是一只细犬，肢体修长，皮毛光泽顺滑。

　　“璞安，怎么又带小师傅出来了，不安全。”何老爷朝大点的孩子招招手。

　　“大师上次跟我说了，可以带阿言玩的。”

　　毛石望向秋千上的小光头，那孩子似有所感，也望向了他的方向。

　　那是自言的眼睛。

　　在幻境中看到还未长大的自言，让毛石有种微妙的奇异感，他觉得很有趣，想笑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璞安抱起自言，细犬摇摇尾巴走到小主人身旁，他将自言放到成犬的背上，小孩子全程安静，一点也不闹，坐的还挺板正，小手拉住项圈，好像骑了匹小马。

　　何老爷拉着璞安，璞安牵着狗，一行人慢慢离开了。

　　毛石跟在后面，小光头时不时回头看，大眼睛黑亮有神，看的毛石一阵发毛，总觉得自己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