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2、第二章 不来庙

　　自在站在仇姑娘房间的中央，窗外竟是黄昏景象，四周家具朽败，布满蛛丝，空气中漂浮着密密的灰尘，枣木大床早已断裂，铺上也空无一人。唯独那妆台干净如初，方才的镯子静静摆在台面中央。

　　自在将镯子收起，踏出屋门，屋外也是一样光景，楼梯塌陷，蛛网密布，一股年久失修的气味，毛石仰面躺在门口，不省人事。

　　自在试了他的脉象，还成，只是看样子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了。在毛石身边蹲了一会儿，自在还是放弃了等毛石醒来的念头，从地上随意捻了些尘土，默念几句，往两人身上一洒。

　　风穿过破旧的走廊，原先的地方已空无一人。

　　不空山虽然不高，但山势诡奇，无论在山体何处都能看到山顶的不来庙，可偏偏接近不得，山路蜿蜒曲折，外人进山总会在半路迷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山脚。云雾间的不来庙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黑色的，深沉的，在高高的山顶静默不语。

　　不来庙已延三代，一代主持自闻，二代主持自视，三代弟子两人，师兄自言和师弟自在。自闻自视都已作古，庙中只剩师兄弟二人相互扶持。不来庙是自闻建的，庙里有口井，井身刻“不渴”二字。这是个怪庙，黑色的瓦片黑色的砖墙，连檐角的铃都是黑色的。唯独那井，白晃晃的刺人眼。

　　不来庙不设供奉，不受香火，自闻在时，大殿不置一物，自闻逝世后，大殿竟用来安置自闻尸身。

　　话说自在扬尘代步，顷刻间即回了庙，落脚在大殿之中。

　　“自在回来了？”不一会儿，一个带着温暖笑意的男声响起。殿门被推开，一袭粗布僧袍也遮掩不了来人清爽干净的气质。和自在不同，自言是个娃娃脸，男生女相，唇红齿白，今年已二十有三。

　　“师兄！”自在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欢快地朝自言奔去。

　　“怎么又弄成这样。”自言看着小师弟身上破破烂烂的僧袍，十分无奈，“每次出门都要弄坏衣服。”自言嘴上责备着手里却已经递过一套崭新的袍子。

　　“哇！这么好的料子！是娟姐姐做的吧！”自在兴奋地接过僧袍，抖开往身上比，“正合适！”

　　“是啊，就等着你回来换呢。”自言笑看小师弟滋儿哇乱叫冲向自己的房间要换衣服，也不管身后还晕着一个人。

　　平日里，不来庙的和尚帮山脚的村子忙些农活，每逢有人出殡就替逝者晨昏诵经，村里人回报一些饮食衣物，这样互惠互利，不来庙虽不受香火却从未见破败。

　　十二年前的某日，自言下山帮农，在庙门口捡到了一个娃娃，抱给师傅看，老头子捻须许久，“就叫自在吧。”自在当时太小，自言就把他托付给里正夫人王氏，王氏刚生了一个闺女王娟，正值哺乳期，奶水充足，便将两个孩子一同养着。等自在大了，同王氏的感情也依然亲厚，与王娟也以姐弟相称。

　　自视在时，常带自言远行游历，等自更大些，也一并带走。每回出门，王氏母女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衣服也不知做了多少套，连带着自视自言也白得了许多便利。自视去后，王氏母女对自在更是心疼，自言笑称要不是山路难走，只怕自在早就被抢下山去了。

　　自言将昏迷的毛石送去了寮房，简单检查了下他的身体状况，见并无大碍便带上门往师弟那边去了，此次出门的经历还要仔细问问他才好。

　　等毛石醒来已是次日午后，他呆滞了一刻钟才渐渐回神，只感觉浑身酸痛，喉咙干渴，整个人疲倦异常。忍着不适勉强爬了起来，胳膊已经抖得不像样子。

　　床头放着一套干净的衣物，看上去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毛石颤颤巍巍地换衣服、下地、出了门。只见院子一侧植满梧桐，另一侧是小块菜地，上头搭着黄瓜架子，架子旁有口小小的井。院子中央用长条石头铺平，但正中央还有一口井，稍大些，也不知是用什么砌成的，雪白雪白，阳光下竟有些晃眼。

　　“这是不渴井，师祖亲建，我庙中人禁饮此水。”

　　毛石转头，看到一陌生僧侣带着自在从禅房中出来，双方互通了姓名，自言向毛石简单交代了下落籽镇中事件始末。

　　旧年，自视带自言出门游历，彼时自言年纪尚幼，遇一妖邪中纠缠，自视不慎疏忽使其逃脱，此后遍寻不得。

　　几月前，自言冥想时隐约感知到一个方位，自在便顺着那方向一路前行，进了落籽镇地界。

　　“其实那镇子早就被吸食光了，不过是个被幻像填满的空镇，源头就是你们仇姑娘。”自在把镯子拿给毛石看，“给我们讲讲她呗，怨灵附身，总归有契机。”

　　毛石回忆了一下，“我也不甚清楚，我平时只负责外堂，内屋的事儿轮不着我管。就听别人说过她不是楼里从小养出来的，好像是家里不行了半路进的楼，从进来起就是头牌，后面有了个读书的相好，但不知道咋回事儿得罪了一个土霸王，被打死了，又听说土霸王才是她的相好，不多久就要赎身过门了，还带了礼金来，结果刚收完没几日她就病了。”

　　“估摸着又是一出强抢戏码。”自在插嘴。这几年他走过不少地方，见过多男男女女这这那那的事，或大或小，或生或死，有安静轮回的，也有为害一方的，他听从师长，尽心度化，执迷不悟的带回庙里，总有怨恨消散的那一天。

　　但说实话，他觉得这些人都是蠢蛋。

　　自言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小师弟，这孩子从小聪慧异常，好像生来就对佛法分外熟悉，修为突飞猛进，就是还没开窍。

　　毛石顺嘴接道：“我觉着也是，但这事儿跟附身有关系嘛？”

　　“有一些。”自言回道“毛大哥该饿了吧，我们留了粥在斋堂，晕了许久先吃点粥，晚些我们再准备其他的。”

　　毛石这才感觉腹内空空，挺不好意思的谢过，就往斋堂去了。

　　“师兄，要跟他说嘛？”自在看毛石走了，暗戳戳问自言。

　　“你觉得呢？”自言摸了摸自在的脑袋，反问道。

　　“我觉得，应该告诉他。”自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虽说他没得选，但总该知道，我们不能骗他。”

　　“自在说的对。”自言夸完，就看到自在瞬间笑成了一朵花儿。

　　“行啦，下山去吧，王大娘她们怪想你的。”

　　“好嘞！”

　　自在一路小跑，噔噔噔下了山，直奔里正家的田头。

　　“阿娘！”隔了老远自在便看到田间的两个人影。“阿姐！”

　　听到他的声音，王氏母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跑慢点，别摔了！”王氏没忍住，出声提醒，惹得王娟一通笑，“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娘真是爱操心，”王氏嗔了女儿一眼，“说的好像你不心疼他似的。”

　　自在跑到二人面前，哔哩吧啦吹了一通这次出门的经历，顺带夸夸阿姐做的衣服真好，然后说起带了个大汉回庙，庙里吃食可能不够，衣服也没合适的，问王氏带些豆包、米面和王叔不用的旧衣服上山。

　　王氏嗯嗯啊啊的应了，一脸慈爱看着自在竹筒倒豆子。

　　“自在回来了啊。”三人正说着，里正带着一人前来。

　　“王叔好。”自在乖宝宝状。

　　“你阿娘天天念叨你，回来了就多陪陪她，有什么缺的少的跟她说，别不好意思。”里正笑眯眯摸了摸自在的脑袋。

　　“嗯嗯！”自在只管鸡啄米点头。

　　里正又转头跟王氏母女念叨：“你俩也别老是下地，要弄也等我回来一起，女人家家的，回头累出毛病就不好了。”

　　趁着王叔跟夫人女儿说话，自在看向那陌生人。

作者有话说

　　《怪化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