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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落籽镇 ...

  •   清晨的时候,集市上人不是很多,天还是雾蒙蒙的,小贩的吆喝只是偶尔响起,长长的调子拖曳了几个弯,马上就隐藏到晨雾后面了,几条土狗小跑过路旁还未摆好的摊子,爪子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很有节奏。

      远远的,白雾里显出一个人形,慢慢往集市这边来。等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小和尚,鹅蛋脸,眉清目秀,身材颀长,看上去十一二岁,小和尚慢慢地走着,拐进一个巷子,弯弯绕绕也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一个伎楼的后门。

      早有人等在那里,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老实相,二十八岁,名叫毛石,是伎楼的伙计,毛石见了小和尚也没甚表情,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去。

      伎楼还未开张,空荡的大堂里残存着昨夜欢愉的气息,胭脂香袅袅,混杂着酒肉的膻气,毛石边走边问:“小师傅,我们仇姑娘已经睡了一月有余了,请了多少大夫也不见好,您这……能成吗?”

      小和尚跟着毛石上了楼:“治不好分文不收。”
      毛石心说,这哪儿是收不收的问题,是您治不治得好的问题啊。

      都道落籽镇有三绝,一美人二香粉三罗帕,仇姑娘是用罗帕拭香粉的美人。只是不知为何,一月多前,美人面带微笑陷入沉睡,用什么法子都醒不过来,急得鸨母日夜垂泪——我的摇钱树啊嘤嘤嘤~

      正值鸨母愁痛万分,对月求醉的某个夜晚,一纸留言随风而至,正正好落在鸨母膝前,上书:三日后,上门医治。落款,不来庙三代弟子自在。

      鸨母只管死马当活马医,让毛石三日后的一大早便迎在后门口。
      毛石问,为啥不是前门儿啊?
      鸨母翻个白眼,你懂个屁,高人都是这么出场的。

      然后高人就来了,高人还比他矮三个头。

      毛石领着自在到了仇姑娘的房门口,两扇紧闭的花梨木门,精雕细琢,就是看着有些灰暗。自在让毛石等在门口,交代他不要乱跑,得到毛石拍胸脯保证后,便伸手推门。

      木门冰凉,像是坠了铁一般,吱呀开了一半便走不动了,自在侧身进了屋,毛石透过缝隙看着自在缓步入内,竟觉得他像是要被这个屋子吃掉了。

      环顾整间屋子,窗子被大红帷幔挡了大半,屋里昏昏暗暗,粘稠的空气里隐隐有一丝温暖潮湿的腐烂气味。屋子正中是一张枣木大床,被红纱遮挡,隐约看见有人仰卧在床上,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自在偏头看了看床上的身影,也不过去,反而走向妆台,随意翻捡起珠翠胭脂,挑挑拣拣了一阵,总算看到一个还不错的镯子,举起来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转头塞到了僧袍里。

      屋外,毛石被半开的门挡住了视线,还奇怪里面怎么半天没动静呢。

      “喂,这屋子太暗了,我开个窗啊。”也不知是跟谁说话,自在边说边作势推窗。

      同一时刻,毛石打了个冷战,伴随着一阵耳鸣,屋里陡然爆发出巨大的风声。只听得屋内杯碟破碎,窗棂疯狂地震动,杂物滚落地面,帷幔被扯碎,噼里啪啦不知是桌子撞上了天花板还是妆奁砸到了地面,屋里轰隆隆声响巨大,震的毛石心怦怦直跳。

      风声越来越猛烈,一种怪异的声音也逐渐响起。毛石模糊想起曾经见过一些尸体,被太阳曝晒,逐渐腐烂发臭,身体肿胀开裂,令人作呕的脓液从裂口涌出,如果周围足够安静,还能听到脓水挤出僵硬的皮肤,往外疯狂涌动的兹兹声,毛石只觉得汗毛倒竖,像被谁扼住了喉咙,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双腿僵直,无法动弹。

      这么大的声响,伎楼里却没有一点动静,像是空楼一般,毛石感到太阳穴旁的筋突突直跳,好像马上就要挣破皮肤把自己勒死了。

      风声肆虐,混乱纷杂,碎块砸中房梁,完整的物件被撕裂解体,发出爆炸般的巨响,毛石像是魔怔了,缓缓抬起手。

      所有声响在毛石指尖触碰到门框的一刹那消失了,他的耳朵还因为刚刚的巨大刺激而嗡嗡作响,四周却安静的诡异。“小师傅?”毛石不敢推门,也不敢随意动作,哆哆嗦嗦眯眼试探着往屋里看,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

      从某处传来轻轻的呓语,时高时低,时长时短,混杂着持续的耳鸣,让毛石感到有些反胃,更有些莫名其妙的困意,他觉得不对劲,却无法抵挡汹涌袭来的阵阵疲倦。一些黑红色的触手从屋子里贴着地面缓缓伸出,细长肉脚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它们顺着毛石的腿向上爬,逐渐包裹住他的身体。

      毛石仿佛无知无觉,只是很努力的与睡意做着斗争,他看不到一些触手已经爬进了自己的耳朵和鼻孔,黑色的汁水从触角的顶端渗进他的身体,他快要被覆盖了。

      就在毛石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声佛号远远传来,远的让他几乎没有听清,好像只是一声轻叹而已。

      下一刻,毛石昏了过去。

      自在走在一片黑暗中,周身虚无,他抬起头,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婴儿,一根小手指都比自在大上许多,婴儿紧闭着双眼,双手攥成拳头合在胸前,皮肤苍白泛着微微的光,一条黑红色的脐带从肚脐延伸出来,分成无数触角铺向四面八方。

      “毛石。”自在朝婴儿喊道。他本没指望被摄取身心的人能有所回应,却不想,上方的婴儿像是有意识一般点了点头。

      自在抱住一条触角,费劲巴拉地顺着它爬到了婴儿脸前,然后努力伸手敲了敲婴儿的脑门。

      没反应。

      “怎么长这么大。”自在嘟囔着。此时,黑暗中越来越多的触手聚集缠绕,汇聚成一张庞大的嘴,离他的背仅有几公分了,自在感受到身后的异动,却只安静站着,等待吞噬的到来。

      自在被吞下的同一刻,婴儿微微皱了皱眉,嘴角开始往下撇,耸动的触手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纷纷缩回,在婴儿哭闹前汇聚成一只纤细的手,逐渐安抚住乱动的宝宝。

      随着手的频率,柔缓的女声响起,母亲哼唱着歌谣,期盼孩子安睡。可渐渐的,歌谣里传出不和谐的音符,断断续续连成一段经文,经文深沉,压制住歌谣。

      那只手被激怒了,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呼啸而疯狂地抽打着虚无,捶向地面,奈何经文愈发清晰,四周更隐约闪烁起白光。

      触手们开始解体,它们预见到落败的未来,用最健壮的根将婴儿包裹成一颗小小的茧,舍弃掉相对弱小的枝节,最终凝聚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形态。她抱着黑红色的茧,警惕着四周——那令人恼怒的经文依然在吟诵。

      “他不是你的孩子。”自在突兀出现在女人的背后。

      “他……是……”女人瞬间移开,面向自在,模糊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冲天的怨怒“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各处汇集所来,时远时近,万音万色。

      “你是仇曦?”自在把先前在屋里顺走的镯子递给女人,镯子内侧刻着小小的两个字。

      女人疑惑般摇了摇头,却又伸出一条细小的触手接过镯子。

      “……孩子……我的……是我的……”

      自在皱眉沉默地看着女人,她却好像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发怒了,触手从刁钻的角度袭向自在,他不得不狼狈躲避,僧袍被划的破破烂烂。攻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有次躲避不及,他差点被划到脖子。

      “哎……麻烦……”自在眯了眯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打定主意,他趁着女人攻击的间隙,双手结印,手腕的金刚子开始发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一切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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