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15、第十四章 柳集

　　自短剑入手那日起，毛石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将剑配在腰间，白鳞包好藏在怀里。

　　自言看出他的不安，却并未多言。自在尽力活跃气氛，可惜没甚作用。

　　三人在福路镇耗了许久。

　　“师兄，毛石最近开始喝酒了。”自在看着客栈大堂里，于白日便醉成一滩的毛石，偷摸拉了拉自言的袖子。

　　他觉得这么下去毛石要废。

　　谁知自言好像没听到似的，自在观察了下，发现师兄居然在发呆。

　　“师兄。”自在又大力晃了晃，自言才有了反应。

　　“嗯？”

　　“毛石开始喝酒了，一直酗酒不好的呀。”

　　怎么回事儿这一个两个的，最近都呆呆的。

　　“哦……”

　　没了？哦一下就完事儿了？

　　自在气结，哼我不管你们了！

　　自言看着师弟河豚一样，噔噔噔跑回房了。

　　他坐到毛石对面。

　　桌上都是空酒坛，地上也滚着一些，毛石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双目涣散，也不知在想什么。

　　辛亏他还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即便周围乱七八糟也不会打扰到旁的客人。

　　自言推了推他。

　　毛石抬起头，却愣愣的看着自言。

　　他看了好久，来了一拨客人，又走了一拨客人。

　　“你在看什么。”

　　“看你。”毛石有些大舌头。

　　“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

　　自言没想到他会回答这个，竟不由自主问了，“旁人也好看。”

　　“旁人……”毛石却又低下了头，像是醉极了，撑不住睡去。

　　自言唤来一个伙计，将毛石送回了房中。

　　空荡的屋子里，没人听到这句模糊的嗫喏。

　　“……旁人又不是你……”

　　毛石醉酒再醒来，又恢复了原状，自在是最开心的，好似一切事物都回归了本位，他内心奇怪的焦灼感也消失了。

　　自言却默默。

　　三人再度启程。

　　他们的目的地是大都，万城之首，天子居地。

　　“等到了，我们一起去拜访下柳将军。”

　　“嗯嗯。”自在捧着一块酥饼，吃的正香，看毛石没反应，还戳了戳他。

　　毛石正看着自言发楞，被戳后才哦了一声。

　　柳集，大都上将，掌皇宫及一城治安，负责日夜巡查警戒。家中曾出鬼事，后被自视收伏。柳集甚为感谢，二人结为忘年交，此后常常通信。

　　但自视去前，却一度后悔，嘱咐自言自在将来一定要登门拜访，重新布局，哪怕与柳府分歧也要完成。

　　盖因柳集家中的鬼事，因不在鬼，情起于人，理不足成。自视当年纯粹是出于私心，按照柳集的要求，完全背离了不来庙的规矩。

　　柳集比自视年轻十来岁，生的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看上去正气凛然。然而发间几丝雪白和眼下乌青却将这正气稀释了许多。

　　毛石看到这人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别扭。

　　“几位是要打开封印。”柳集摩挲着扳指。

　　“是，家师临终遗愿，不敢不从。”

　　“三位既无信物又无凭证，要本将如何相信。”

　　自在皱着眉，“只看你眉心乌黑，便知你家中肯定怪事频起。”

　　“师父虽听了你的要求，但也一定告诉过你，无理之封长久不了，现在肯定早就松动了。”

　　“你不信我们没事，难道今后出了事你要自己负责吗。”

　　柳集神色不变，却招手送客了。

　　“本将还需想一想，两位先请吧。”

　　等自言自在走后，柳集坐在原处，一双玉臂从他身后环绕至前，他握住这柔嫩的手臂，慢慢吻了上去。

　　“集哥，真的要放姐姐出来么。”

　　“当然……”

　　柳集转过身，将身后的人抱至膝上。

　　“不会。”

　　柔美女声轻轻荡漾开，柳集沉溺在满怀喷香中。

　　“集哥，那个白头发的孩子，生的挺俊朗呢。”

　　柳集皱了下眉，咬了一口唇前的雪白，惹得怀中人一阵惊呼。

　　“不过嘛——还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哪里比得上集哥呢。”

　　柳集这才满意。

　　出了柳府，自言点点自在的脑门，“你今日讲话怎么这么冲。”

　　“我一向不喜欢这类人嘛，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该稳当一点，如果人家不同意，我们不是白来了。”

　　“哎呀，大不了偷偷做了，他们又不知道。”

　　自言皱眉，“再说一遍。”

　　自在瞬间乖了，“师兄我错了。”

　　“你就会嘴上认错，一点都不改。”

　　“没有啦，我很乖的。”自在拽着自言袖子，毛石在一旁笑得欢，三人渐渐走远。

　　柳集的原配是沈家大小姐沈怀，二人成婚后回门，柳集看到了沈怀的妹妹沈明，竟一发不可收拾，魂牵梦绕，朝思暮想，沈怀忍着妒意将妹妹接来也嫁与了他。

　　本以为好歹是亲姐妹，总归比外人好。

　　哪知柳集虽专事专才，但在感情方面却不够坦荡。他既沉溺沈明温柔，又不舍沈怀端庄，私心能享齐人之福，便张口把沈明抬成了平妻。

　　沈明的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

　　沈怀从此再没过过好日子，亲妹妹明里暗里给自己下绊子，又对柳集吹耳旁风，夫君渐渐与她离了心。

　　压死沈怀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刚刚怀上的孩子被柳集硬生生打掉了。

　　她知道自己有孕后，本想高高兴兴告诉夫君，但沈明早一步向柳集哭诉姐姐欺侮她，柳集在气头上，看到她笑靥莹莹的出来，以为她根本不知悔改，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因为这一巴掌，她撞到了肚子。

　　孩子没有了。

　　柳集心中有愧，又厌恶她整日哭哭啼啼，干脆再不见她。

　　她的生命在怨恨和痛苦中消逝，柳集与沈家达成了共识，让这件事静悄悄的过去了，从此，柳府只有沈明一个将军夫人。

　　而沈家也再没有沈怀这个大小姐。

　　几日后，柳府传来消息，柳集请他们前去解封。

　　奴仆将三人带到了柳府后院的一棵大槐树旁，明明已经入冬，这老槐却树叶苍翠，柳集正等在那里，身边站着一美貌妇人。

　　“两位小师傅还请手下留情，阿姐她毕竟——”那妇人说到一半开始抽泣，柳集不住安慰。

　　自在隐蔽的翻了个白眼。

　　哭个屁啊，明明就是你弄出来的破事。

　　自言让柳集夫妇回避，毛石退到较远的地方。

　　金光结阵，落在槐树根部。

　　一团白光冲向槐树，“破！”

　　槐树震动，枝干扭曲成一个的女人躯体。

　　自在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一片槐叶落下，叶尖触地的瞬间，时间静止了。

　　自在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见了，他站起身，走遍柳府每一个角落，观察着每一处细节，天空的飞鸟停住，下落的叶片停住，抬起前蹄的骏马停住。

　　但这里却空无一人。

　　他知道自己被魇住了。

　　“出来吧。”

　　刺耳尖叫响起，青面女鬼朝自在张牙舞爪扑来。

　　自在后退两步，腕上金刚子一闪，灼热气息猛地刺向女鬼。

　　那女鬼跌落在地，周身戾气逐渐散去，露出清秀的面容，同刚刚柳集身旁的妇人有两分相似。

　　“你就是沈怀？”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人露出痛苦愤恨的神情。

　　“你把拉我到这里，要做什么？”自在问。

　　沈怀瞥了他一眼，“本想借你躯体一用，杀了那两个贱人再自行消散。”

　　“但看样子我是拉错人了。”

　　“我累了，请你行行好，了结我吧。”

　　沈怀闭上了眼。

　　等自在再睁眼已是黄昏。

　　自言正关切地看着他，自在本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柳集夫妇也站在不远处。

　　“她……我已经弄好了。师兄，我们回去吧。”

　　“好。”

　　三人准备离开柳府时，毛石余光看到一个小男孩躲在角落，看衣饰十分华丽，身后跟着一堆仆从，发现毛石看到自己后，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贵府小公子生得极好。”

　　“哎呀是奎儿吧，他身子不好，平日不让他出来的，这是又偷偷溜出来了。”沈明一脸着急，道声抱歉便匆忙离去。

　　从柳府出来后，自言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他们找了家店，要了鸡爪煲、菌锅、清炒小菜和三碗米饭。

　　毛石嘬着鸡爪，把小骨头嚼得嘎嘣作响，引得许多土狗围在他身旁眼巴巴看着，口水淋漓。

　　“别馋它们了。”自言给毛石自在各盛了碗菌汤，自己也舀了一勺泡着饭吃。

　　毛石把桌上的骨头扫到地上，狗子们纷纷低头，也嘎嘣嘎嘣嚼起来，听声音香的很。

　　三人慢慢吃着，胃里有了东西才觉得身上暖起来。

　　“那个孩子有点奇怪。”毛石突然说，“阴恻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