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庙》文蛤

14、第十三章 鹿角仙人

　　“啊本座忘了，你没告诉他。”五瘟笑眯眯的。

　　“使者若觉得合适，现在可以讲明。”自言表情不变。

　　五瘟眯了眯眼，自言十分平静的与她对视，那眼神好像同当年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哼。”五瘟最后还是移开了目光，“滚吧，本座要歇了。”

　　自言欠身一拜，水雾散去，自在毛石立马站起身，随着他出了院子，二人来的迷茫走的迷茫，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这就完事儿了？”毛石摸摸脑袋。

　　“嗯。”自言随口应答。

　　“师兄，那五瘟使者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欸。”自在关注点完全跑偏。

　　“不可随意议论神。”

　　“哦。”

　　三人走不多远，便遇到了黄府的引路下人，被带回了正堂。

　　自言正坐在黄老爷跟前喝茶，“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嗯——”黄老爷不担心这个，毕竟他很相信法师，法师说这三个人能行就一定能行。

　　他主要是担心宝贝闺女的情绪。

　　万一她又觉得是阿爹背地使坏怎么办啊。

　　自言又接着说，“令千金那里也不用担心，使者会自行处理好的。”

　　黄老爷表示好的！那就行！开心！

　　自言拒绝了黄老爷“我家大业大随便住！”的邀请，回了客栈。

　　将毛石自在放出去玩后，自言让小二上了壶茶，要了两个杯子，他坐在大堂慢慢饮起来。

　　过不多会儿，鲁肉从门外进来，坐到了他对面，拿起了多的那杯茶。

　　两人沉默对饮许久，自言终是忍不住发问。

　　“大师——”

　　鲁肉却制止了他的话头，用指头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乌”字。

　　“本性生心魔，掩埋再深也有挣脱的一日。”

　　自言皱着眉。

　　“你无法阻止更无法引导，这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放手吧。”

　　自言努力压下突如其来的颤抖，鲁肉的声音仿佛是从他脑中传出，不停盘旋，无法消散，带着令人敬畏的压力。

　　他应该听从才对，但——

　　“大师，小僧做不到。”

　　如果连他都放弃自在，那这世间便再没人能够帮这个孩子了。

　　“红尘万丈，是深渊也是浅滩，慎之。”

　　自言却抬起头，直直望着鲁肉，坚定地摇了摇头。

　　鲁肉的笑容突然模糊，周围的画面渐渐转淡，随后变成了一地枫叶。

　　自言恍然，刚刚的一切只是五瘟的幻术。

　　转头看向毛石自在，两人都闭着眼，额上渗汗。

　　“别担心，一会儿就好，让他们锻炼呢。”

　　五瘟斜靠在玉如意上，鹤头人身的侍者正帮她染着指甲。

　　“使者现在相信小僧了。”

　　“还行吧，比你师父稍微靠点谱。”五瘟语气嫌弃，面上倒是笑得春光灿烂。

　　“自在我放心了，那毛家的小子呢。”

　　自言眼睑低垂，“与小僧有关的，小僧都会负责。”

　　五瘟看了他一眼，难得说了句好话，“今日是本座心急了，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吧。”

　　“要不，给你个新的手臂？”五瘟觉得这个想法可以考虑一下。

　　自言并不在意□□的缺失，他在意的也从不是这些。

　　“请使者帮小僧另一个忙吧。”

　　一枚小小的金枫出现在自言眉心，渐渐隐入皮肉里。

　　“这印只能用一次，你确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座可以收回。”五瘟皱着眉，有些犹豫。

　　“多谢使者，这样就足够了。”

　　五瘟看着一身平静的自言，金枫已经化为锁链，遍布他全身经络。

　　“你有你的路，我不会制止，我也只是你路上的一厘，我敬佩你。”

　　毛石自在终于睁开了眼，五瘟的幻境恐怖而又真实，他们好似活了千载万载，昼夜不停，被无数恶鬼追逐啃食。

　　幻境中，自在的法术毫无作用，只能苦哈哈靠蛮力。两人从毛石单方面惊慌失措，自在凭经验一力斩杀，到逐渐默契，合力迎敌，就武力而言，毛石甚至隐隐有超过自在的趋势。

　　最折磨人的是，五瘟的幻影还时不时出现一下，在一旁讽刺两人过于孱弱，说到兴头上还会突然加码，恶鬼的数量一增再增。

　　再回现实，两人都十分恍惚，仿佛惊弓之鸟，一片落叶都能让他们摆出战斗姿势。

　　“本座累了。”五瘟打了个呵欠。

　　自言带着还神经紧绷的毛石自在告辞了。

　　黄老爷得知五瘟再过五日就会离去，一下没忍住，涕泪横流。也不知是真高兴终于送走了瘟神，还是难过女儿怕是也要走了。

　　这五日，自言和自在简单谈了一下他的身世，自言没有细说，只给了自在一个模糊的故事，模糊只有一个名字而已。

　　“她叫乌。”

　　“师兄，我相信你，该让我知道的时候你一定会让我知道的。”

　　自在眼神赤诚一片，倒是让自言再说不出什么。

　　末了，他只伸手摸了摸小师弟的头。

　　“等合适了，师兄会告诉你所有。”

　　毛石还是一如往常，大咧咧的，并没有察觉最近的诡异气氛。但自言心中却总有些预感。

　　第五日子时，众人聚集在黄府。

　　五瘟站在院中，仙姿玉色，身后白鹤翩飞，彩练飘摇。一队仙士架辇从空中徐徐奔来，一步十丈，两旁跟着百十仙童，皆是粉雕玉琢，手捧星花，时不时落下点点光珠。领队的是五名仙人，手持玉板，衣袍纹丝不动。队末是一排歌姬，合着各式乐器，浅浅哼唱，歌声沁人心脾。

　　黄朵眨巴着大眼睛，鼻头通红，委屈巴巴拉着五瘟的袖子。

　　五瘟笑着点点她，柔声说，“乖，五年后再来接你。”

　　“使者姐姐你不骗我。”

　　“不骗你，项链呢。”

　　黄朵从脖子那里拉出来，项链闪着微微的光。

　　“五年后，若是怕我忘了，就用它喊我。”

　　黄朵嘤嘤嘤好吧。

　　黄老爷看的心头直颤，生怕五瘟后悔直接带闺女跑了。

　　五瘟却像是听到了黄老爷的心声，朝他一笑。

　　“本座该走了。”接她的仙士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

　　领头五名仙人中的一位出列，朝她行了大礼。

　　“你既已决定，便去做吧。”五瘟上了辇，朝那仙人点点头。

　　这仙人生得鹿角，四肢附着鱼鳞，得到五瘟允许后，直接褪去仙身，化作一片白鳞和一把短剑。

　　毛石心头一颤，也不知怎得，鼻尖一酸，强忍着没落下泪。

　　这两件物品却朝他慢慢飘来。

　　等他握住了剑，拿到了鳞，终是没能忍住，泪珠落到剑身，短剑震动，发出隐隐长啸。

　　“他是家神出身。”五瘟只留下这句话，就翩然离去了。

　　长队渐渐消失在空中，只剩点点光珠和隐约哼唱。

　　毛石回到客栈后依然神情恍惚，攥着短剑和鳞片呆坐。

　　自在想抽走他手中的东西，却被自言制止了。

　　“回去休息吧。”

　　“那他呢？”

　　“让他自己决定吧。”

　　两人带上门走了，屋里只剩毛石一个。

　　桌上点着一只蜡烛，烛光闪烁，红色的蜡油淌到桌面，凝成钱币大小的一滩。

　　毛石渐渐回神了。

　　从仙士队列出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个仙人。

　　明明隔着天上地下的距离，他却能清晰的看到那双鹿角，更产生了十分熟悉的感觉。

　　直至仙人出列，褪骨幻化，他已然心中大恸。

　　白鳞还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他觉得应该用这白鳞做些什么，却又对这个想法怀着莫名恐惧。

　　他抱着短剑，蜷缩到床铺深处，渐渐睡着了。

　　后世，福路镇的百姓一直供着黄氏祠堂。

　　传闻黄氏家族本是当地商贾大家，后某日黄氏父女以患上瘟疫为由尽遣家仆，将家财全数赠于镇内百姓，关锁大门，再无进出，直到多年后人们再入黄府，却发现府中满是金枫，然而并无黄氏父女的踪迹，遗骨、衣物，什么都没有。

　　此后，不管天时如何，周围城镇情况怎样，福路镇从未出现大范围的瘟疫疾病，即使稍稍有些苗头也都很快停止，更神奇的是，身患瘟疾的外乡人进到福路镇，也会很快痊愈。

　　百姓觉得这是因为黄氏父女以身为献，才保得福路镇平安无疾。

　　于是修缮祠堂，诚心供奉，祛瘟节也渐渐以黄氏家族形象为主，于瘟神身后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