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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入贵境(下) ...

  •   抱着书慢慢走着,钱涵只是微微地笑。身边这个叫李婷婷的同学实在是咶噪,事无巨细,什么都能说。
      快到校门口了,钱涵正准备客气地说今天的第一句话:跟李婷婷道别。
      “哎呀,钱伶雪,陈家二少爷又来等你了。”
      这就是钱怡晟的情敌?生的倒不错。倚在样式老旧的黑车门上,花格西装看上去有够搞笑。
      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想来这小子也挺忙。
      钱家的车也等在门口,两辆车示威似的,引来了不少女学生旁观。
      清平的唯一一家女校是教会办的,学生不多,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此刻就有人上前,跟陈二少搭讪。
      陈家骐见了她,笑咪咪地就迎了上来。
      钱家司机江伯跟在陈某人身后,神情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
      钱涵笑了一笑,主动开口:“陈二少,你找我?”
      那人料不到她会如此说,愣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钱涵笑得越发灿烂:“要想娶我呢,就上我家去提亲;不想娶我呢,就证明你只是玩玩而已。那就别来烦我。”
      钱怡晟会同意才有鬼,这叫矛盾转嫁。
      陈家骐的笑顿时凝固了,半响才说:“好。你等着。”
      耸耸肩,钱涵有点吊二啷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等着能怎样?”
      慕督军的酒会还不是一般的频繁。
      钱涵扮伶雪已稍有三分心得。
      挽着钱怡晟的胳膊,换不同的装束,微笑不语。这已是足够。
      站在名媛中,钱涵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呵欠,用洒了法兰西香水的小手帕掩住口,听着众淑女打趣着前天大胆地给督军递了情诗的佳丽。
      该佳丽父辈出身不明,世家女们半是妒忌半是讥讽,说话夹枪带棒,偏偏该女还就是晕生双颊,作娇羞无限状。
      无聊啊。
      作为一个跨世纪的有为青年,有幸来到这样一个乱世,就算不能建功立业,好歹也要淬一淬火才是,岂能如此日日八卦下去?
      钱涵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淡淡招呼一声就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花间有人。
      钱涵摇了摇头。
      “小雪……”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呼吸间微微带了巴菰香味,正是陈家二少爷。
      这样私下里见面,今儿是第一次。虽说社交场合上钱涵出于礼貌时常与之共舞,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也不至如此亲热才是。
      不便用力,钱涵挣了几下,恼怒地说:“你这是成什么样子!”
      “我想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身后那人却说得荡气回肠,万千缱绻。
      钱伶雪与他,定有蹊跷在里头。
      奈何此钱也非彼钱,钱涵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讷讷说道:“你先放手,这样子莫叫别人见到。”
      “正是要叫别人见到。”陈家骐笑咪咪松了手,却在钱涵颊边飞快一吻。钱涵大怒,抬首却看见不远处站了个瘦高人影,身形摇摇欲坠。因背着光,看不清男子面容,钱涵却无端端心头大乱,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走去。
      钱怡晟仍是那般淡淡笑着,手臂屈起,等待着她将膀子伸进去。“小雪,少白等着我们呢。”
      不同时空的曾祖父啊,你究竟会不会把妹妹啊?钱涵哀其不幸,也不得不怒其不争。明摆着捉奸在‘床’,他老兄还是一般的温吞水样,这叫女生怎么爱得起来?
      温柔如水当然是好,可总得做几回开水才像男人不是?
      回首一看,陈某人仍站在花荫下,神情模糊不清,眼里的精光却穿透了钱涵未及触到的心底。
      娇躯一震。钱涵嗟叹,这钱伶雪留下的,还真不是一般的烂摊子,那纸婚书背后,原来也有老长一个故事。
      先生在上头滔滔不绝,钱涵在下头昏昏欲睡。
      教会办的学校,外文授课也就罢了,重头戏居然是宗教课程。
      李婷婷碰了碰她,低声说:“钱伶雪,李先生看你很多次了。”
      坐直一点,钱涵揉了两下虎口提神。
      那封告别信引出的后遗症就是院里多了下人。今天一整天,都有人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李婷婷,钱家德茂洋行襄理的小姨子,专门转了班来坐在钱伶雪旁边。
      六月底,正是热的时候,‘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薄薄的白竹布衫子洇了汗,紧紧的贴在身上,难受得紧。
      刚下了第一堂课,门房就找到了教室来,送上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一套干净的校服。借了□□休息室换好,钱涵发现地上飘落了小小一张纸条。
      纸上不着一言,素白一片。钱涵心如雷墼,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
      该怎么样告诉他?她不是他的她。
      钱涵从未像现在一样后悔,自己当日若没有去寻幽探胜岂不是好?相处不过月余,钱怡晟隐忍着的款款深情早让她为之动容,奈何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就算不再是血缘,也似寒冰。
      没有坐上汽车,钱涵沿了种满高大滇楸的人行道走回家去,每一步,都像小人鱼行走在刀尖上一般。终是要伤了他,那么,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坐在床上,钱涵双手抱膝,思绪不定。
      慕氏暂留,清平宵禁。要走都只能等到天亮,钱涵扪心自问,其实,她不舍得离开。
      门前有轻微的呼吸声,极力压抑着。手恐怕是举起来又放下吧。钱涵越想心里越发酸。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钱怡晟也坐了一夜。
      伶雪变了,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现在这个她,会让自己的胸口抽着痛。以前的伶雪好像一个瓷娃娃,就算是抱在怀里,都只会有心酸;现在的她,却突然多了些温度。是的,是那晚开始。她从地道里出来的那一晚开始。
      伶雪跟陈家骐的事自己不是不知道,可一直都在装糊涂;见小雪痴痴呆呆的,也只以为她是为了陈家骐伤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疑心越来越大。
      她不是伶雪。尽管她努力想像小雪一样。
      他拉开了书桌下方的抽屉,拿出一封信。
      “对不起,我走了。不需要找我,我没事。”
      他猛地一捏,信成了个纸团。
      “小雪,这不是你写的字。你的字太柔弱,你的人也太柔弱,告诉我,你到那里去了?”他喃喃着,将头抵在桌角。
      他有满腔的话想对她说,他想请求她,请她,把小雪还给他。虽然跟她在一起,他真的比较快活。但在那门前站了半个钟点,他却开不了口,眼前变幻莫定的,是她的一点一滴。
      她很爱笑,尽管她的笑都是偷偷的;她也会在他抱她时露出那样古怪的神色,仿佛他抱着她是一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些都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抱着她的感觉,竟然好像飞蛾扑火。这让他害怕。
      可是,他更害怕,真正的小雪回来。
      早餐通常都是钱涵一个人吃。
      闷闷地喝完粥,钱涵正要起身,有人从背后替她拉开了椅子。
      “今天不去上学了好吗?我们出去玩。”钱怡晟一身猎装,男子气多了。
      “不要不要。”钱涵当然要拒绝。她在躲他他不知道吗?觉得自己太各色,又匆匆被了一句:“学校里要考试了,还是不要缺课的好。”
      “是吗?那我送你去学校。”
      钱涵如坐针毡,侧了头只看车窗,直到玻璃上映出双乌亮深远的眼。
      “你是谁?”
      “什么我是谁?”
      “告诉我,小雪那里去了?”
      钱涵一惊,转回头去。
      钱怡晟头伏在方向盘上,声音遥远:“小雪是不是回不来了?”
      他的肩头微微抖动,语气实在怕到了极点。握着方向盘的手那样用力,指甲快要嵌进那木头里去。
      想了一夜,他还是想问清楚。他不愿意,不愿意自己爱了十年的女孩,变成另一个人。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钱涵倒镇定下来。她没想到,自己这样快就露了馅。不过也是,她对钱伶雪完全一无所知;而恋人间应该是有种奇妙的心灵感应的。
      车已经停了下来,停在清平城外荒芜的废弃公路上。不远处就是铁道,纵横交错,犹如一张狰狞的网。
      “呜……”有货车进站,隆隆地将汽车震得微微颤动。
      钱怡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只是怔怔地看着钱涵。
      还是那张清丽如月的脸。长及腰部的长发绑两条辫子,此时一前一后垂挂着,发迹中分,一缕碎发在脸颊边飘拂。
      不一样了。嫣红的唇和颊,是伶雪从来没有的;那个寡言的少女是苍白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还有面前这对眼睛里隐藏的笑意。流露出的,是亲切。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请你别瞒我。”钱怡晟的手颤抖着,抚上了钱涵的脸。
      钱涵是尴尬的,她能告诉他吗?自己是他的曾孙女。
      只好沉默。
      半响,钱涵拉开车门,走了下来。钱怡晟立刻追了下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两人对视良久,钱怡晟突地俯下头,狠狠地吻住了钱涵微张的唇。
      感觉到钱怡晟的绝望,钱涵不敢再挣扎。她害怕那样深重的绝望和爱。尽管对象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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