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术》姜小饼干

9、配不上

　　陆珂家。已是深夜，程叶身子重，睡得轻，被陆珂手机振动吵醒。陆珂起身去接，更阑人静，极易分辨那边传出的是女声。

　　陆珂走到阳台接完电话又回来，程叶已经全醒，对着陆珂伸手：“拿来。”

　　陆珂乖乖把电话递到程叶手里。程叶翻看通话记录，刚那通来电名字显示的是张总。程叶问：“张总，是个女的？”

　　陆珂不露痕迹轻笑：“怎么，女的就不能做生意了？”

　　程叶把电话扔给他，“也不看看几点了。”

　　陆珂重又钻进被窝，摸着她肚子说：“你这只会花钱的人，说了你也不懂，挣钱这种事，还能论点？”

　　程叶不吭声了。

　　两人睁着眼干躺了一会儿，陆珂道：“今天老万来我这儿打听方燃了。”

　　程叶来了精神，转身问：“万君诚？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陆珂点头，“实话实说呗。不然将来俩人出了问题，老万还不得怨咱坑他。”

　　程叶埋怨，“能出什么问题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珂拍拍她，“老万也没问多深，咱不说，别人也会告诉他。我觉着，还不如我跟他说。起码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向着方燃的，换了别人，可就没这么好听了。”

　　程叶叹口气，想了半天，问：“你说，孟辰光和方燃俩人，还有没有可能？总觉得以前感情那么好，又有孩子，不在一起可惜了。”

　　陆珂嗤笑，“你们女人一说起感情来，就把事情弄复杂了。我这一段时间，应酬的时候见过孟辰光几次，次次身边带的女的都不一样，条件都是个顶个的好。孟辰光现在是眼高于顶，方燃那样的，压根入不了他的眼。这些女的也是，哄抬物价，孟辰光现在要是变成块肥肉，早就让她们一群如狼似虎的给一人一口分了。你想想，以前孟辰光还不是块肥肉的时候，方燃就没吃着，别说现在了。”

　　程叶说：“孟辰光就是没良心。万君诚条件那么好，不还是看上方燃了吗？”

　　陆珂笑：“谁都知道，老万重口味。”转身又把老婆和她肚里的孩子搂得紧些，“快睡吧，咱俩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珂睡得沉，程叶半夜起来，翻出他的手机，把他手指按在上面解锁，翻出通话记录，把“张总”的号码抄了下来。她沉着脸看他一眼，一个女的大半夜跟个男的，能做什么见得人的生意！

　　第二天方燃上班正忙，程叶打来电话，问孟辰光见孩子的情况。方燃三言两语跟她说了。她又问，除了孩子，孟辰光跟方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承诺。方燃说没有。

　　程叶说：“听说万君诚打听你呢。”

　　方燃说：“他的心思我知道。”

　　程叶说：“那就好，万君诚条件不比孟辰光差。他没结过婚也没孩子，他家的新悦集团，他是独子。将来他爸一交代，老万家可连簸箕里的土都是万君诚的。”

　　方燃那头有电话进来，直截了当地跟程叶说：“我配不上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那边忙完，方燃缓过神来，想起那句“配不上”。这是四年前孟辰光他妈说的。那天从孟妈那儿出来，方燃因为这句话觉得受到了侮辱。可四年过去，如今她挑男人的标准，却早已变成了配不配得上，而不是喜欢不喜欢。可见，孟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

　　晚上万君诚跟朋友约去吃饭，散场的时候经过一个包间，里面女人说话慢条斯理，要嗲不嗲，说腻不腻。万君诚趁人上菜往里一瞅，方燃正弯着纤细手臂，跟人喝交杯。

　　万君诚冷脸，让朋友先走，自己坐在包间外的沙发上，听里面动静。里面男人们谈笑风声，女人很少说话，不得不开口时，说出的话却句句得体，那声音，更是让男人舒坦。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万君诚难忍，拿出手机给方燃拨电话，一次两次没人接，直到打第三次，里面的人才听见。

　　万君诚说：“你出来。”

　　方燃奇怪，打开包间的门往外瞅，万君诚正坐在拐角沙发上。

　　方燃走过去，问：“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万君诚说：“想心事。”

　　方燃笑，“想什么呢，非得在这儿想。”

　　万君诚看她眼睛，“想着什么时候该把你从里面弄出来。”

　　方燃会看脸色，知道他不高兴，解释说：“今天带了个老外的设计师过来，那人中文不行，又酒精过敏，只能我一个人硬上。”

　　万君诚半晌不说话，只是淡淡看她，问：“什么时候结束？”

　　方燃看他这样，虽然不是自己什么人，但也没心思进去继续，就说：“现在就走吧。我进去打个招呼，那老外不能喝，他们估计也很快就散了。”

　　万君诚点头。方燃进去，还没说话，发现万君诚跟在她身后。里面那人他认识，他笑着跟那人打招呼：“老李。”

　　李总喝开了，看见万君诚就开始拉着让酒，万君诚跟里面的人又一起喝了一圈。喝完李总才明白过来，问：“你是来接小方的？”

　　万君诚看着方燃笑。李总唠叨：“小方，这就是你不对了，有这层关系你怎么不说呢。下回叫着万总一起，我们再碰一次。今天就到这儿，我可不敢打扰你们正事。你们年轻，就是要好好谈谈恋爱。想当初我跟你嫂子——”

　　万君诚笑着打断：“老李，你那反面教材，就别拿出来说了。”

　　李总哈哈一笑，俩人又握手寒暄了几句，万君诚才领着方燃出来。司机开车过来，万君诚换了辆车。

　　路上，万君诚收起笑容，对方燃说：“这老李虽然怕老婆，但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危险。其实，酒桌上的男人都危险。你工作得有个度，不能再这么卖命。”

　　方燃说：“我知道。我就是心急，想多给公司争取点项目。陆珂两口子，可以说没他们就没我。我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可回报给他们的。”

　　万君诚没言语，只是扭头跟司机说了个地址。下了车，门口有人带着上了回廊，里面曲径通幽，是一处垂花门楼。

　　方燃看万君诚。万君诚说：“上次答应带你吃点好的，你喝了不少，正好吃点汤汤水水的解解酒。”

　　里面是仿苏式的装修，黄梨木桌子，青花瓷。看这排场，方燃心里就明白了。

　　万君诚点了粥和几样点心，外加一壶茶。

　　点心小巧精致，一口一个，方燃尝了却笑：“真的是吃什么都一个味儿。”

　　万君诚这次挺严肃，抬头问：“吃什么都一个味。是不是看什么男人都一个样呢？”

　　方燃没答，除了那人，男人对她有什么不同吗？但日子还得往前走，她想着，仔细看了看万君诚。

　　侍应上完菜，添了茶，万君诚示意他出去，仍是像上次一样，拿双公筷给方燃夹菜。

　　方燃眼睛盯着筷子，问：“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万君诚抬眼看她，点头。

　　方燃问：“你不介意？”

　　万君诚反问：“有什么好介意的？”

　　方燃喝口茶，“懂了，那我就直话直说吧。你不是不介意，而是根本没必要介意。我们女的要是决定跟个男的在一起，想的都是正事。你们男的，想的都是怎么玩玩就甩了。你都没当真，还能介意什么？我上有老下有小，又要工作，已经很忙了，你要是想找个女的，陪你睡几觉，图个新鲜，我可没那个美国时间。”

　　万君诚听她说完，问：“你今年多大？”

　　方燃迷糊看他。

　　他笑说：“不能问？”

　　方燃答：“26。”

　　万君诚说：“你还年轻，别这么口无遮拦。有些话，说别人可以，但不要说自己。”

　　方燃被他教育，有些难堪，却还是说：“我这人就这样。现在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我不会改，也不会装。”

　　万君诚看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不再多说，招呼人进来上了点甜点，停了一会儿，问：“你谈过那种正常的恋爱吗？就是一步步往上走的那种。”

　　方燃想到孟辰光，心里一揪，却摇了摇头。

　　万君诚说：“我也没有。咱俩这次就来这个吧。我不保证能跟你走到最后，但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试试了。”

　　方燃拿眼瞅他，他脸上表情严肃，不像是闹着玩的。

　　万君诚看看表，说，吃好了吗，吃好了送你回家。

　　两人走出了回廊，方燃才回过神来，说：“你还没给钱呢。”

　　万君诚大笑，伸手搂过方燃肩膀，动作自然。

　　车到了，司机给方燃开门，她一屁股坐了进去。万君诚来的时候坐的是前边副驾，这会儿却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方燃瞟他一眼。

　　他轻轻笑笑，“愣什么，往里挪挪啊。”看方燃没动，又催，“快点，你小学生啊，坐一起又不会怀孕。”

　　方燃这才把位置空出来。

　　一路上，万君诚心情不错，一直看她。方燃却浑身不自在。

　　那人长了一双看女人的眼，像是摄像机一样，把人的一举一动，七情六欲，全都摄进眼里，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让人摸不透。方燃想到自己小时候考试没考好，却一直不见出分，每次见了老师，心里都惴惴不安，总想上去给他两嘴巴，问说他娘的老子到底挂没挂科！那种焦虑，跟她此时心情，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