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术》姜小饼干

8、真欠抽

　　方燃推门进屋，方妈已在门口堵她。她脑子里仍是纷乱如麻，不由心慌地叫了一声“妈”。

　　方妈淡淡问：“刚才你在楼下是跟谁说话？”

　　方燃没言语，默默低下头。

　　方妈叹口气，把自家闺女往屋里让了让，气道：“这么多年没个信，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燃燃，你是不是还嫌他坑你坑得不够狠，怎么又跟他联系上了？”

　　方燃答：“他是来看孩子的。”

　　方妈想起当年方燃一个人怀孕生孩子，不但到处招人嫌弃受人白眼，还要辛苦挣钱，撑起整个家的生计，日子像苦水里泡出来的，不禁胸口郁结，招呼了一遍孟辰光家祖宗八辈，还觉不够解恨。

　　方燃在一旁不敢多说，只劝方妈说，孩子缺失父爱，对她的成长也不利，又说只要孟辰光对孩子好，大人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方妈这才盯着她问：“对孩子好，怎么个好法？”

　　方燃说：“他表态了，养孩子的钱他出。”

　　方妈双手紧紧攥着方燃胳膊，话语沉重：“说得好像我们图他钱一样，但要让我们图这人点别的，我们还真不敢图。除了孩子，我们可千万不能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方燃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装着那套钥匙的口袋，嘴上却说让方妈放心，早点休息。

　　方妈应了，转身拿手指抹了把眼角，关上房门。

　　方燃进屋给孩子盖了次被，自己坐在床头，在灯下把口袋里的半截烟屁股和那套钥匙拿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想到跟那人再见，自己还是不能做到轻松放下，她就从心里瞧不起自己。

　　担心方妈气坏了心脏，方燃不时到方妈门口听听动静。方妈果然没有睡好，房间里长吁短叹声音不断，灯也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方妈如此，可方燃自己，却对孟辰光恨不起来。

　　路都是自己选的。孟辰光选择离开时，没让她等，也没让她要这个孩子。他虽狠心，却没有强加给她任何责任。看得透些，就是男女朋友正常分手。

　　是她自己硬要把孩子生下来，觉得只要有孩子在，就有再见他的可能。可没想到，两个人从那时起，就已经选了两条岔路，各自越走越远。

　　想到这儿，她起身一把把烟屁股扔进垃圾箱，又把钥匙放进杂物柜里，锁了起来……

　　陆珂从S市出差回来，下了飞机，坐在车里给孟辰光拨了个电话。在S市他刚见完穆静，直接回家有点心虚。正好，分公司接了S大新校区的项目，孟辰光家老头是S大老校友，发达了以后，图书馆体育馆什么的，往学校捐了好几座，陆珂正好借故约孟辰光出来，顺便聊聊天。

　　孟辰光刚从方燃那儿出来，心中浮躁，正想喝上两杯，俩人就约好到一家熟悉的酒吧碰头。

　　聊完正事，俩男人各怀心事，表情疲倦，半天不出声。孟辰光想起姗姗，嘴角才起了一丝笑意，跟陆珂说：“今天我见着孩子了。”

　　陆珂喝了口酒，倒在沙发上瞅他。

　　孟辰光一时得意起来，笑脸想收都收不住，咧着嘴说：“长得好，像我。脾气倔，像方燃。”

　　陆珂没心思恭维他，又喝了口，看他得瑟，转念想起方燃，问：“你孩子认也认了，孩子他妈呢？”

　　孟辰光终于沉下脸，说：“见了方燃这些天，我总想起以前的事儿。不是我念旧，主要是四年没联系，我俩生分了。方燃变化太大，你再借我几百亿脑细胞，我也想不到她会变成这样。”

　　两人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不熟了。但不熟了，就不喜欢了吗？孟辰光闭眼，似又看见那个拉链扣在眼前晃，举起一杯酒冰凉地灌下肚，浑身却越发热气腾腾。

　　陆珂叫侍应过来，加了几样小吃，转头看见一大帮人顺着楼梯往楼上包间走。走在最前头的，是方燃刚离婚的前夫，那人已有几分醉意，像是特意下来接朋友，跟旁边的女的说话，还随手往人身上捞了一把。

　　陆珂指着那人对孟辰光说：“这孙子就是方燃那位。不是，俩人应该已经离了。刚认识方燃的时候，对方燃真叫好，连方燃她妈一直不同意的，最后都松了口。大家都以为方燃找到了归宿，只有我们家程叶眼毒，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东西。他俩结婚的时候是夏天，程叶说，你看，只要是个女的，谁穿得凉快点，他准往谁那儿瞅。结果真让程叶说着了，他这演技，跟他的人一样，不持久。要我说，方燃只敲他点钱算客气，这人TM就是欠抽。”

　　孟辰光盯着那人看了几眼，跟陆珂说：“晚了，你回家陪程叶吧。我还有点事。”说完，叫人过来结帐。

　　楼上，有人刚离婚，招不少朋友办了个离婚派对，正庆祝自己单身。年纪越往上，喝酒越憋不住尿，那人放下酒杯，推了推洗手间的门，门锁着，他朝门上踢踢，喊着：“出来，老子快尿裤子了。”谁知一踢更忍不住，只好提着裤子往外跑。

　　急匆匆冲进走廊的洗手间，他推门站好，俩手在□□哆嗦着找拉链，余光看见挨着他站了个大高个。他人已有八/九份醉，抬脸瞅了又瞅，才笑着说：“孟总！你也来这儿喝酒啊。”转头看了看周遭，想想不对，又笑，“不对不对，你也来尿尿啊。”

　　他站在那儿背光，看不清孟辰光脸上表情，只听有人沉声问：“认识方燃吗？”

　　他刚被方燃敲了竹杠，心存恨意，冷笑道：“岂止是认识。睡过。”话音未落，就被人揪着领口扔进了厕所隔间，那人也欺身进去，反手锁了门……

　　方燃离了婚，孩子也认了爹，人生中两大心病被同时解决，人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轻松，只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不再去想其他。

　　这天刚从规划委办公室出来，方燃看见迎面过来个人，走路腿脚好像不太利索。走廊狭窄，方燃为了让道，就多往这人身上瞅了两眼，才发现正是自己的前夫。这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跟幅油画一样，嘴角烂道口子，连创可贴都捂不住。

　　方燃正琢磨，绕是绕不过去了，免不了要打个招呼。谁知这人一抬头，看见是她，扭头就走，跟见了瘟神一样。方燃心想，怕她怕成这样，是嫌自己脸上有伤丢人，不愿让她看见吗？不由暗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人离了婚以后，居然知道要脸了……

　　下班的时候，方燃仍带着几个设计师赶图。这个项目紧，马上要去汇报交标，方燃走的时候已经是快十点，剩下的人还在继续熬。

　　刚下楼，就看见万君诚正跟值班的保安聊天。这人浑身放松坐在沙发上，跟人说话脸上挂着笑，语气谦和，没有一点架子。他正说话的功夫，转眼看见方燃，即刻大声对着她打了个招呼。

　　方燃走过去，问：“万总，你怎么在这儿？”

　　万君诚答：“我来找陆珂。”

　　方燃抬眼看了看表，有点吃惊，“陆珂还没走？”

　　万君诚笑：“早走了。”

　　方燃不再问，明摆着这人又在等她。想起那天对人态度不佳，方燃有些不好意思，问：“你吃饭了吗？”看他摇头，就说，“那一起去吃点吧。”

　　两个人出了公司大门，拐到小路上走了几步，方燃看见一家家常菜馆还没打烊，就拉着万君诚进去。

　　万君诚站在门口说：“今天我请客，找个好点的地方。”

　　方燃径自往里走，坐好点了菜，才对万君诚小声说：“饿了，不想等。再说，我这人没什么情趣，多贵的菜在我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万君诚点头，“也不是什么没情趣。只怪你太忙，没时间细品。”又问，“你总加班？”

　　菜上来，一荤一素，两碗面。方燃边吃边说，这行都这样。

　　方燃真饿了，吃得很香。万君诚看着她笑，招手叫服务员又添了一双公筷，忙着给方燃夹菜。

　　方燃开玩笑说：“怎么，你有传染病？”

　　万君诚被逗得大笑。方燃瞥他一眼，心想这老帮菜底气还挺足。

　　万君诚自己很少动筷子，方燃估摸着他这人养尊处优，是吃不惯这粗茶淡饭，只好也学样拿起公筷，给他夹了菜放进碟子里，说：“你别光顾着说话，多少也吃点。”

　　万君诚看着她的手，笑问：“你也有传染病？”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方燃不干了，把筷子往下一扔。万君诚赶紧按住她的手。

　　女人的手真软，万君诚越用力，越觉得她手软，不知不觉又多按了一会儿。

　　方燃抽回手，不动声色埋头吃面。

　　万君诚问：“喝点？”

　　方燃摆手，说第二天还要早起陪孩子，这么晚了就不喝了。

　　万君诚没勉强，说：“听说是个女孩儿。”看方燃点头，又道，“我很喜欢孩子。”

　　方燃听出了他话里深意，却只说：“我不喜欢。生了孩子以后，就只喜欢自己那个。”

　　吃完饭两人分别开车，万君诚临走跟方燃说，到家给他发个短信。

　　方燃应了，却看见那辆宝蓝色跑车一路跟在她车后。直到到了她家楼下，方燃下车跟他又说了次再见才上楼。

　　方妈和姗姗都睡了，方燃洗澡出来，从窗口看到那车还在，才想起答应过那人的话，无奈拿起手机又编了条短信。不久听到车发动的声音，方燃再去看，车已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