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术》姜小饼干

7、见孩子

　　为了让孟辰光见孩子，方燃下午特意提早去幼儿园接了姗姗出来，却接到孟辰光电话，当下正是下班的点儿，他车子堵在三环上，会迟点才能到。她只好领着小姑娘先在幼儿园门口闲逛一会儿。

　　幼儿园对面大路上有个商场。真是无商不奸，商场一层新开一家玩具商店，透明的落地橱窗挂满了各式玩具，正正对着幼儿园的街角，吸引了不少孩子放学进去玩。

　　小姑娘已经到了能和大人斗智斗勇的年纪，对着方燃各种撒娇，拉住方燃的手哄她进去。方燃无奈，只好跟小姑娘约定好，进去后只能挂眼科看看，却不可以买。

　　小姑娘答应得挺像那么回事，可进去玩了不大一会儿，就抱住个公主的洋娃娃开始耍赖，不肯撒手，缠着方燃非要买。方燃不理她，她两只小手揪住方燃的裤子，磕磕巴巴地跟妈妈讲道理。方燃听罢半晌才明白，小姑娘居然会使激将法，说的是他们班王家明的爸爸，每次来都会给他买一个玩具。

　　方燃好气又好笑，掏出手机吓唬她：“好，你在这儿等着。王家明是吧。我这就跟他爸爸打电话，让他爸爸把你领走。以后，你就当他家小孩儿去吧。”

　　姗姗脾气犟，想哭又不肯哭，母女俩就站在那里对峙。

　　孟辰光刚到，远远瞥见橱窗旁边站着一大一小，就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匆忙往玩具店里走。看到这一幕，他哭笑不得，大的不嫌丢人，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走到姗姗面前，弯下腰端详自己女儿。小姑娘长得挺皮实，小脸肥嘟嘟的，大眼珠旁挂着泪，他顿时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指着小姑娘怀里的娃娃对她说：“喜欢吗？喜欢就买。再去挑挑，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都买给你。”说完起身，对方燃道，“就一个玩具，至于嘛？”

　　姗姗怕生，跑去拉妈妈手。方燃心想，孟辰光第一次见孩子，买什么都应该，就对小姑娘说：“去挑吧。”

　　小姑娘抬头观察了一会儿方燃的脸色，心里还是忌惮，怕方燃念她，转来转去只又挑了一个毛绒公仔，回来把玩具塞到方燃手里。

　　方燃没接，对着孟辰光示意：“给他。”

　　姗姗看孟辰光拿着自己原先看中的那个娃娃，知道这人真的会买给自己，立马高兴了，欢天喜地地把毛绒公仔也塞给了孟辰光。

　　方燃严厉，问姗姗：“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姗姗学方妈口气，大舌头说：“下次人来了就好，千万别买东西了。”

　　孟辰光笑。

　　方燃板着脸说：“再好好想想。”

　　小姑娘敷衍道：“谢谢。”

　　这一大一小才算罢休。

　　买好，孟辰光和她们一起，上了方燃的车。他的车刚让司机开走，他直接开了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店里不好说话，坐上车，方燃对着姗姗说：“这是你爸爸。”语气如常，像介绍久不来往的亲戚一样稀松。

　　这么小的孩子，很多事情不明白，情绪直接受大人影响，像打呵欠会传染一样。方燃懂得这个道理。

　　小姑娘懵懂，跟着妈妈学了一声：“爸爸。”

　　孟辰光立刻大声答应，转身看孩子，小姑娘根本没往他身上瞅，刚才那一声，应该只是单纯重复妈妈的话。他才又尴尬地转回头发动车子，心里却仍是激动。

　　路上，方燃看姗姗抱着娃娃又亲又啃，心中不满，对孟辰光埋怨道：“又不是节日生日，又不是奖励，玩具拿得太容易，她就不会珍惜。只这一次，下不为例。你知不知道，你一晚上给惯出的毛病，我得花一两个月才能给她掰回来。”

　　孟辰光没理，只对姗姗说：“你明天就去跟你们班王家明说，他爸爸不是只给他买一个吗，你爸爸给你买俩！”

　　姗姗听了这话，好奇地瞪着孟辰光的后脑勺，半天突然问：“你不去美国上班了？”

　　正好红灯，孟辰光猛踩刹车，回头看了看方燃。

　　方燃说：“我这么跟她说的。说她爸爸在美国工作。”

　　孟辰光点点头，答：“你妈妈说得不错。”

　　一会儿，孟辰光又问姗姗：“你说，爸爸好不好？”那边没了声音。孟辰光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孩子睡着了。

　　本来说好一起吃顿饭的，这下，孟辰光只好把车开回了方燃那里。

　　方妈这一段心脏不好，方燃怕她受刺激，到了楼下，伸手接过睡着的孩子，说：“你别上去了。”

　　上楼后，方燃把孩子安置在床上，闭上眼回想，真正的一家三口，也就是刚才那个样子吧。想到这里，又看着孩子，不由心里一酸。

　　方妈帮方燃热了点饭，在一旁看自己女儿吃上几口，才开口问她离婚的情况。方燃说，都办好了。方妈叹口气，想到女儿刚离婚，心情必定也不好，憋在心里的话终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只是小声唠叨，“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方燃随便哄了方妈几句，心里却记挂孟辰光，跑去窗前看，那人果然还没走，靠在一个树池前打电话抽烟。离得远，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见一个红点在那边一明一暗，一边胳膊上还搭着件西服外套。

　　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眼下外面只有４度，只穿衬衣，不冷么？
　　……

　　孟辰光抽着烟，心里暗自高兴。小家伙掂在手里，肉乎乎的可真沉，睡着了跟没骨头一样东倒西歪的，说话比她妈还嗲。

　　一个男人，一辈子能真真正正地开心几回呢？这就算一回。

　　他回想那孩子的模样，不觉笑出声来，抬眼看见方燃，正直直站在他面前。

　　他盯着她猛抽了一口，半天才从嘴里吐出一团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来。四年多过去，她长大了。前边后边都大了。可人却瘦得厉害。影子里人更细长，再加上个马尾，像个拖把。

　　方燃说：“晚上挺冷，把外套穿上吧。”

　　孟辰光没理她，半晌回过神来，问：“孩子的生日是几号？”

　　方燃答：“３月２２。”又多心想了下，忍不住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做亲子鉴定。”

　　孟辰光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不会骗我。”

　　方燃偏过头去，叹了一声。

　　孟辰光对她说：“刚开始我挺怕你不让孩子认我的。”

　　方燃声音无奈又沙哑，“这孩子可怜，我一直觉得欠她不少又弥补不上。现在你既然愿意认她，我自然不会拦着。不然，我还配当这个妈么？”

　　孟辰光点头，“以后，这孩子我来养。前三年的抚养费，我也会一次性付给你。”

　　方燃说：“不用，你只要以后按月把钱打给我就行。”

　　孟辰光说：“行，你说个数出来，多少我都给。”抽了口烟，他又问，“你离婚了？”

　　方燃说是。

　　孟辰光说：“女儿可以留在你这儿，但你要保证以后不会再结婚。”

　　方燃不接话茬，淡淡道：“周日我比较有空，你可以过来看孩子。平时也可以过来，但要提前跟我打个电话，我不一定都有时间。”

　　孟辰光同意。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两人沉默地站在一起。

　　方燃穿了一身贴身的家居服，棉料的。上衣拉链拉到胸前。不说话的时候，孟辰光就盯着那个拉链扣看。路灯照在那上面，泛着一圈金属的暗光，随着方燃的呼吸一晃一晃。孟辰光不一会儿就被晃得口干舌燥，把烟塞嘴里猛来了一大口，随即抬手扔掉烟屁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套钥匙，递到方燃眼前。

　　方燃瞥了一眼，问：“你这是干什么？”

　　孟辰光把钥匙往她手里一塞，沉声道：“一会儿我把我家的地址和密码发给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方燃拿着钥匙愣了一会儿，对着孟辰光的后背说：“我不会去的。”

　　孟辰光脚步没停。

　　方燃盯着他，又喊：“辰光，穿上外套。”

　　孟辰光越走越快，却随手把西服套在了身上。

　　方燃木然注视那人，听那人脚步。相较于四年前他的突然消失，现在这样看着他的身形在阴影里忽隐忽现，最终钻进远处的一团漆黑之中，更让方燃感觉心累。

　　她失落转身，步履沉重向家走去，在刚才孟辰光站的树池前止住了脚步。树池里躺着半截烟屁股，她看了一会儿，拿手里的钥匙拔了拨，用手指捻了起来。

　　烟刚熄灭不久，手捏在那人唇齿接触的位置，却是一阵冰凉，放在鼻下，烟草气味里，透出一股泥土的浑浊。方燃把它放进口袋，抬头看家里灯光，心里又开始担心该如何跟方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