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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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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路远,孟辰光一大早就起来了。方燃睁开眼,孟辰光摸了摸她的脸,说:“你再睡一会儿。”
孟辰光走了一会儿,方妈打电话过来。方燃拿手机时看了一眼时间,才7点多。她一下就紧张了,方妈没事不会那么早打电话。
果然,方妈声音疲惫,轻得有些瘆人,说是方爸住院了,他的医保在这边,还是转院回来比较方便。
方燃心里咯噔一下,问是什么病。方妈犹豫了许久,终于说了实话,是胰腺癌,已经到了末期。
方燃眼泪涌出,却不敢哭出声让方妈听到,只说自己马上就到,就往车站赶,路上给程叶打了电话,想着她认识人多,路子广,求她帮忙给方爸找个医院检查治疗,又给孟辰光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
去了B市,把方爸接回家,已经是两天后。程叶和陆珂找到熟人,安排了病房,还找了专家会诊,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方爸路上折腾,病情有些恶化,人瘦成一把骨头,浑身黑黄黑黄的。方燃看着心疼,才不到50岁,却已像个迟暮老人。方妈一直硬撑,不肯离开方爸半步,却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这边方爸情况堪忧,那边孟辰光也没了消息,方燃本来想着孟妈过来,他不肯跟她勤联系,可连着一个星期,一个电话没有,方燃忍不住给他打,一直是关机。
方爸被送进重症ICU病房的那天,方燃怕方妈挺不住,小心翼翼地跟在方妈左右。方妈突然问她:“辰光呢?你爸病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他过来站站?”
方燃嘴上支吾其词,骗方妈说,孟辰光出差了,方爸的事他还不知道,心里却焦急起来,找程叶打听,她也不清楚。方燃明白,经过那天的事情,孟辰光有什么也不会再让程叶知道了。
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方燃再也坐不住,跟方妈说有点急事,跑了出去。到了孟辰光租的那间公寓,方燃用钥匙开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正拿起钥匙检查是不是拿错了,大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男的探出个脑袋,油乎乎的,对着方燃眨了眨眼,问:“你干什么?”
方燃吓了一跳,收起钥匙,问:“我朋友呢?他住这儿。”
那人从里面出来,三十左右,打工模样,笑得很暧昧,“男朋友吧,不然怎么给你钥匙了。不过,你来晚了几天,你男朋友搬走了。我上个星期就住进来了。”然后又幸灾乐祸地说,“怎么,他没有告诉你?”
方燃心里凉了半截,却还不死心,求那人说:“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那人撑着下巴,从上到下对着方燃打量一番,咧开嘴说:“好啊,小妹妹,我屋里乱,你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参观参观。”说着,拉着方燃的手就往里拽。
方燃大叫,挣开手飞快地跑下楼去。回去的路上,方燃边走边哭,到了医院,进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方燃接起,里面没人说话,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方燃心被一揪,在一起那么久,只听喘气就知道是谁,她急促地叫:“孟辰光!”电话里立刻传出挂机的嘟嘟声。
就这样,陪着方妈,伺候着方爸,又惦记着孟辰光,方燃没几天就瘦脱了形。方妈心疼她,说你回去睡一觉,修整一下,再过来。
方燃又交待了几句,才回家洗澡换换衣服。心里一直挂念方爸那边,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方燃怎么也睡不踏实。半夜手机响了,方燃黑暗里拿起电话,怕是方爸出事,手指在手机上捣腾了好几下,都没接通。
接听了以后,那边半天才开口, “是我。”
方燃眼泪立刻止不住地往外冒,问:“辰光,你在哪儿?”
孟辰光说:“我,去得有点远,在美国。”
方燃问:“你走了怎么没告诉我?”
那边又慢了半拍,“我要告诉你,你能让我走吗?”
方燃也不管夜深,大声说了句:“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那边不再说话……
方燃委屈,“辰光,你回来吧,我怀孕了。”
见对方不吱声,方燃又喊了几声辰光,那边才狠下心说:“孩子就别要了,你一个人,养不活这孩子。”
“一个人?孟辰光,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方燃听到这句,手指随心一颤,挂上了电话。挂了以后又后悔,拨回去说是空号,她心想,怎么忘了要他的联系方式,还想问问,两个人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但谁知他还会不会再打来。
一夜无眠。早上回到医院,方妈拉住她的手,找了个走廊的拐角跟她商量:“你爸爸躺在这儿,一天什么都不干,也要六七千,我已经借不到钱,不如把药停了吧。”
方燃赶紧说:“我再去找程叶借点。”
方妈摆摆手,“借了,也还不上,只怕再借,日后你连朋友都交不到了。”
方燃心里知道答案,可还想再问一遍:“药停了,会怎么样?”
方妈说:“医生说,也就是这两三天了。”
泪快流干,方燃大哭:“别停,我爸他还能活。”
方妈眼圈红了红,又努力忍了下去,对着方燃说:“别哭,你爸他不睁眼,也能感觉到。我们一难受,他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估计连这两三天都挺不过。”
方燃说:“妈,你等我一两天,我再想想办法。”
不能在医院干耗着,方燃问陆珂要了孟辰光老家的地址,买了最快的一趟火车,没有坐票,站了一夜,去找孟妈。
孟辰光的家在H市,小城市。孟妈在一所中学当音乐老师,当年就要退休。
孟妈比方燃想象中的好相处,见到方燃,听她说明了来意,还给她买了早餐。方燃不好意思不吃,她吃着,孟妈说着:“我早知道你是谁,我去找儿子那天,辰光哪儿都敢看,就是不敢往你那边看,我就明白了。”
方燃低着头,拿纸巾擦了擦嘴。
孟妈拿出一张卡,递给方燃,“密码我写到背面了。这钱可能不算多,但是我一点点凑出来,给辰光娶媳妇用的。今天给你,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孟妈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钢琴旁边,钢琴不大,款式也普通,人和琴一样,陈旧而优雅。
方燃把卡放好。孟妈问:“你今年多大?”
方燃说:“22。”
孟妈想了想:“那应该不是辰光的同学。是学妹?”
方燃摇摇头。
孟妈又问:“你找工作了吗?”
方燃小声说:“没有。”这些天一直没去上班,她连打工的地方也回不去了。
孟妈没有再问,方燃起身告辞。
临出门,孟妈说:“别等了,我们女人等不起。他们男的越来越好,我们女的只会越等越老,你现在就配不上他,别说以后了。”
配不上,屈辱的字眼。方燃出门,突然觉得孟妈可怜,二十多年了,她不是还在等。自己呢,起码孟辰光走的时候,没留给自己希望。
三十万,方燃告诉方妈,是孟辰光给的。三十万到底换不来一条人命,只能让人走得有一些尊严。
送走方爸的那天,方妈终于可以放声地哭出来。
方燃撑着方妈的身体,恍惚中莫名记起,自己三四岁的时候,方爸坐在沙发上看报,顺手捞起正在沙发背上爬的女孩,看了又看,“我们燃燃眉眼长得真好。”
方妈正在包饺子,头埋在一堆饺子皮里说:“这么好的闺女,将来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方爸郑重其事地对方燃说:“你记住,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是真心的对你好,那就是你爸爸我。”
方妈终于抬头埋怨:“别说了,这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
方爸说:“懂事不是更好。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都是自私的,只有亲爹不同。”
方妈笑:“你也自私?”
方爸说:“当然了,我要是不自私,怎么咱俩都上班,你却天天给我做饭呢?”
……
这是方燃人生懂得的第一个道理,如今,她却有些埋怨方爸,如果你真心对一个人好,可千万别让她知道。看着方妈,已经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