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皇》千叶长生再爱我一次

9、我想当人

　　尹默觉得，这个场景简直像是世界末日。
　　他一路上虽然是被苏翎拎着来的，但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出来苏翎有多强，他只是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记忆，不是变成了个白痴。而且依照他记忆里的势力划分标准来看，如果苏翎愿意，光凭剑术她已经远超过正规骑士，何况她的魔法造诣还不低！
　　所以，当那个一身西装胡子灰白的瘦高男人说出“杂种”两个字时，尹默简直怀疑自己被人施加了幻术……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自己居然能听得懂东麓通用语。
　　苏风倾冷笑着：“可惜没有杂种的保护，你们只要踏出海港就会被人抢成穷光蛋然后来一趟免费的乞丐体验之旅，这儿的治安……可说不上好。”
　　来人有五个人，两个男人三个女人，苏风倾没有丝毫介绍一下的意思，在她看来，一家人和睦相处相亲相爱一起生活就是天方夜谭。
　　苏君正将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愤怒得像头狮子，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小女儿会跟她这么说话：“放肆！”
　　“得了吧。”苏风倾不耐烦地握住差点打到自己脸上的巴掌，她对上准备替父亲教训自己的兄长苏睿言：“好像你们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就算我早就知道你的教养都喂狗了但没想到你的智商也一起打了水漂。”
　　“风倾，你怎么能这么跟父亲和哥哥说话！”一直乖巧地站在母亲身后的苏晴惊呼，一脸难以置信，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眼里的嫌弃掩饰得实在是不算好。
　　苏睿言握着几乎要断掉的手腕，疼得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大声嚷嚷得其他接待厅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你这是在报复！！是谋杀！！我们是不会跟你走的！”
　　“肃静——！！”不远处的警卫不耐烦地咆哮，眼神时不时瞥向他们这边。
　　苏风倾无所谓地指了指窗外，雨还没下，天却已经完全阴了下来：“我这几天住在藤木旅馆，可以去那儿找我。”
　　她侧头冲尹默扬了扬下巴，用回了西方通用语：“走吧。”
　　在咒骂声中，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已经越来越多人的15号接待大厅。

　　两人前脚刚出门，后脚雨就开始泼了下来。苏风倾进了家小店，要了一卷烟和一把黑色的伞，她讨厌淋雨。
　　苏风倾看上去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色苍白，嘴唇很薄，眼睛很黑，睫毛长而且直，看上去干净而美好，并且惹人怜爱。所以当她点烟的时候，尹默有种十分微妙的不和谐感。
　　他坐在木头小屋的屋檐下，把目光转向来来往往的行人：“女孩子，少抽点烟。”
　　苏风倾看着指间刚点着的烟，沉默了几秒，捻灭了扔进了垃圾桶。
　　“最先说话的那个是我父亲，要打我的那个是我哥，穿着暗红色裙子的是我父亲现在的妻子，挽着她的是我姐苏晴。”苏风倾有点想笑，所以她就笑了，她说：“庶出在西方通用语的意思和私生子差不多，不过他们对我还算不错，至少没饿着没冻着，因为我姐姐身体不好，需要我做备用血库和内脏替换品。”
　　“我想当人。”苏风倾看着面前的瓢泼大雨，眼里却是一片死寂，像是已经烧尽了的纸灰一般看不出情绪：“最开始我想当个有尊严的人，后来我觉得能当个普通人就行，可是我现在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尹默撑开伞，拉住苏风倾有些凉得过分的手：“走吧。”

　　藤木旅馆离海港并不算特别近，两人完全靠着直觉走，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正如苏风倾所预料的，东方移民就像一块块肥肉落进了狼群，处处都是抢劫、偷窃、□□、犯罪。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咒骂，以及偶尔出现的魔术碰撞，完全被淹没在暴雨之中。
　　地域意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对于这些即将要瓜分侵占他们了居住领土的外来客人，西麓人民表现出了一致的对外性，具体表现为：有能力的人加入了抢掠行列，没有攻击性的平民对于种种暴行视而不见。
　　政府的庇护也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如果交出东麓带来的大部分财产，自然能得到当地政府的帮助——对于不交纳高额暂住费的人群，政府表示当地的保护法不适用于这群“不知好歹”的暴民身上。
　　——这是下午那个中级魔法师带给他们的友情忠告，作为他们慷慨行为的回报。
　　“哟，这还有条小鱼，真是好险，差点漏掉了。”一个男人从年轻女孩身上爬起来，拎着裤腰带叫住不远处路过的两人。
　　苏风倾回过头，皱眉。
　　她心情不好，很不好。
　　尹默有些无奈，可这并不表示他对这些人渣有所表同情。战争年代……好吧，即使是战前的和平年代，人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况且还是几个人渣混混。他脱下外套递给角落里瑟缩着身子低声哭泣的少女，替她挡住路人的视线。
　　而在不远处，苏风倾正拿着从对方手里夺来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收割掉了四条生命。
　　苏风倾擦了擦脸上的血，把匕首扔给少女，对尹默说：“走吧。”
　　尹默丝毫不介意一身血气的同伴，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可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了异动。
　　“啊——！”
　　苏风倾握着被凌辱过少女的手腕，黑色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少女手里握着的是她刚刚给她的匕首，而就在刚刚，她把这把匕首刺向了苏风倾的后背。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来！”女孩的眼泪混杂着雨水，声音嘶哑充满了令人熟悉得恨意，和刚才低声啜泣时的绝望截然不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只能刺出这么一刀：“如果早一点来，我弟弟也不用死……我也不会……”
　　苏风倾看了眼脚边男孩的尸体，尸体身上全是被凌虐过的痕迹。她不能理解，只是觉得疲惫：“我救了你，你要杀我？”
　　尹默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少女难得得错愕，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充满了好奇。
　　好心永远不要期待有什么好报，苏风倾不觉得自己具备“善良”这一优良品质，她虽然不会见死不救，但也决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刚刚他们路过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动手了。
　　少女娇好的面容充满了恨意与扭曲，她厮打的动作在苏风倾面前显得如此软弱无力，连挠痒都算不上的撕咬却是充满了绝望与孤注一掷。
　　苏风倾就像是看见了……那天听到那人死讯时候的自己，她想告诉她，哭没有用，恨也是徒劳，如果真的控制不住，就拿起武器去找伤害你的人报仇，而不是对一个刚救过自己的人张牙舞爪，这太难看了。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少女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她哭着跪坐下来，抱着身边弟弟的尸体放声哭泣开来。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明明从一开始，就决定把这条命交付给那个人的。
　　阴暗的小巷里，苏风倾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她蹲下来，第二次把匕首放进少女的手里：“如果世界上没有人会为你的眼泪而觉得悲伤，那就不要哭了。而且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过高尚，你要杀我不过是因为你觉得给你袍子的那人看上去比我强而已。如果你还想死，可以再试一次，我这次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尹默微微一笑，该死的他几乎要爱上她了。

　　抵达藤木旅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势不小反大。藤木旅馆显然十分尊重名字指向的装饰风格，屋内所有的摆饰物件几乎全是木制的，店主是个精灵和人类的混血，精灵和大部分非人类种族一样都讲究血统的纯净，半血很难在本土获得生存的权利。好在人类拥有足够宽广的胸怀接纳这些被驱逐的混血种。
　　老板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却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尖锐的耳朵昭示着他一半的精灵血统，颧骨和鼻梁都很高，双颊有些凹陷，苏风倾和尹默推开大门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和几个男人谈笑，看上去混得不错。
　　藤木旅馆的生意一向不错，在今天这个特殊的“狂欢”日子里更是生意兴隆客满为患。
　　苏风倾一推开门，就听见不少人在炫耀今天从那群东佬那儿收取了多少金银钱财或是珍藏古器，尹默环顾四周，做出评价：“人多得都要溢出来了。”
　　尹默的脸被动过手脚，苏风倾的却没有，现在顶着一张东方人的脸出现简直就像是写着“快来打劫我”一样——并不是任何时候政府都是如此宽容而善解人意的。
　　“哟！！东佬！”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大声嘲笑，“东佬”这个带有明显贬义意思的词已经在第一场掠夺拉开序幕的时候就迅速在沃伦角海港流传开来——用来称呼那些失去了家园的可怜虫们。
　　“嘿！客气点，对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能这么粗鲁！”离苏风倾最近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伸手向她的脸摸去，可就在他手快接触地面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离那张白皙的小脸蛋儿好像更远了点。
　　“啪”地一声，一个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喷射的血水，苏风倾半张脸都被血水溅射到，衬得脸色更为苍白，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酒馆内随处可见的水果刀，上面还淌着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