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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正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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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owers are so inconsistent! 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花总是表里不一,而我太年轻了,不知道该怎样爱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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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出门了!”
“好的,裕太,路上小心~”
一听到楼下的动静,正在窗前打理着自己心爱仙人掌的不二连手中的花都来不及放下,匆忙跑下了楼。
“怎么了,周助?”
收拾着早餐桌的不二由美子听见了楼梯上传来的凌乱脚步声,抬头不解地问道。
阳光充斥着这个不大的餐厅,西式现代感十足的设计非但没有剥夺属于家的温馨,反而使空间显得更为明亮大方。可惜,实木的长条餐桌上只铺了三张餐垫,其中一张前的椅子被拉开,还留有食物酱汁和奶渍的杯盘说明了用餐人的刚刚离去。
望了眼早已不见人影的玄关,不二只能挫败地转头:
“……不,没什么……今天裕太又这么早就走了?”
“是啊。”
由美子一边端着餐盘走进厨房,一边笑眯眯地说,
“这几天这么冷,他休息天居然都不用我叫、一大早就起来了呢,果然是长大了~”
“比赛什么的都结束了吧,他还有什么事居然总是要出门?”
不二郁闷地坐到餐桌前,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不要那么小气嘛,周助。我知道你还在为裕太不能跟你一起去换拍子生气!”
由美子从厨房走出,在他面前放下一盘早餐,还不忘顺手揉了揉他的头,
“不过,这次他是真的有事,据说是去帮一个学长的忙。”
“学长?!”
不二的脑门上顿时警惕地竖起了敌情天线——千万不要是他想得那样!
可惜由美子毫不知情,还自顾自微笑着说:
“就是那个平时经常照顾裕太的学长啊!我记得……是姓‘观月’吧!”
“嗞——”
餐刀猛地划过餐盘,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二把叉子恶狠狠地刺入盘中的培根,咬牙切齿:
“观、月、初!”
初冬明净透彻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入这座欧式的洋房,带来满室暖意。姐姐沐浴着晨光轻快地哼起歌,伴随着料理台“哗啦啦”的水声和溢出的食物香气,恬淡幸福,一如往常的每一个居家的清晨,除了——
“周助,你……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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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场”二字真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概念,非亲身难以体会,却又真真切切地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磁场,在这个固有领域内达到了绝对主宰。就比如说这座看似不起眼的“月峰神社”,只因为一个巫女的压阵,就连冬日的寒风吹到了这里,都不由放缓了脚步,也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此刻,阳光正好,即使是冬日,在太阳底下干了大半天活的裕太也不由脱下了毛衣,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衣。
他抬手抹了把汗,退后一步打量着自己完成了大半的劳动成果,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别偷懒!”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猛地一拍他的后脑勺。
“嘶——轻点啊观月学长!”
裕太捂着脑袋嘟哝了一句。
“怎么?我还教训不起你来了?”
观月初抱着一叠纸签慢慢从他背后踱出,挑高眉毛拉长了语调,
“还是说,我这个前经理说的话部长大人已经不想听了?”
裕太闻言哪还记得痛,立马凑上去表忠心:
“怎么可能呢经理,你当然永远是我们的经理!”
“哦?是吗~”
观月初虽然心中得意,面上仍是故作狐疑地挑眉。
“当然!”
被他这么一看,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令裕太完全不假思索:笑话,他又不是以后都不在对方手底下混了,开罪了这位大人,那以后的基础训练还不得成倍地往上增?
“哼!”
傲娇地别开眼,被取悦了的观月大人就仿佛一只刚顺过毛的猫咪,在太阳底下慵懒地眯起眼睛,惬意地坐到一旁监工,
“继续干吧~”
“呦西!”
干劲十足地应了一声,裕太像是刚被主人摸头的忠犬,立即摇着尾巴干活。
说笑交织着钉锤的“乒乒乓乓”,竟还带着某种莫名和谐的节奏。含笑静坐的俊美青年,挥汗如雨的健气少年,衬着如画台阁,金沙洒下,勾勒出无比美好的轮廓。
但正是这幅和谐的画面,落在有些人眼里,就不免无比刺眼了——
“可恶……”
不二躲在树后,即使面上不显,内心的小人早已经控制不住地咬手绢了。他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刚想冲上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感“拐跑”自家小弟的坏蛋,却突然感觉有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谁?!”
他条件反射地转身,却对上了一双相似的蓝眸——但是,也只是相似。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这双眼睛与他如何相像,又如何不同。都是那样疏离幽深的冰蓝,仿佛连阳光也消融不了半分。只不过,他用微笑遮掩,淡化了这丝淡漠;她却只会压抑,像是弄巧成拙的孩童,反而将众人推得更远。
只有在那日她射箭的一刹那,他才恍然惊觉这双眼是多么美丽——澄澈、剔透、灵动、单纯……垂下的羽睫半遮半掩,不时扑闪,隐隐有流光跳跃着从睫上滑过,沉淀在眼底。
此刻,因为不防他的突然动作,这双眼一时间竟忘却了伪装,有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那恍若极北之地至寒也至净的眼底,也清晰地映出了怅然的自己……等等!
不二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能看清对方的眼睛,甚至于连眼上的每一根睫毛和眼中自己的倒影都看得一清二楚,乃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他的突然转身会与自己如此贴近,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未及放下。明明是微凉的体温,可不二觉得,仿佛有一把火在被那只手触到的地方燃烧,而后顺着筋脉血液,以燎原之势覆盖了全身,灼热得令人心悸。
目光相交,鼻息相融……两人一时间都忘了动作。
“学姐,我好了……咦?老哥?!”
咋咋呼呼的大嗓门打破了这一方世界的静谧与暧昧。两人迅速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各自退后了一步,心照不宣地忽视了刚才的暗流涌动。
粗神经的裕太自是没有觉察出不妥,倒是紧随其后的观月初敏锐地眯起眼睛,抱臂狐疑地问:
“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
还没等不二想要倒打一耙转移话题,观月暖立刻开口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小初,我刚刚看见这个人躲在树后鬼鬼祟祟,怕他对你不利才赶过来捉拿宵小的!我跟这种蹲人家墙角偷窥的跟踪狂怎么可能会有关系?”
不二刚摆出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观月初满意地扫过他难看的表情,一时间竟也忘了计较她对自己的称呼。
倒是补刀技能点满的裕太没心没肺地道:
“这是我的老哥啦学姐,虽然烦了点但绝对不是什么坏人!话说你们不是同学吗,上次还见过的?”
“是吗?”
观月状似方才想起,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连假装也不屑,
“原来是不二的哥哥。真是抱歉,富士君。”
不二好不容易拼好的玻璃心顿时又碎了一地,还被某人毫不留情地碾了几脚。
没功夫理会某人脆弱的玻璃心,观月扫了眼快完工的装饰,赞赏地点了点头,对着不停偷觑她的观月初道:
“不错。”
“那是当然!”
他登时骄傲地抬高下巴,却又及时地刹住车,低咳一声,矜持地别开脸。
因此,他也没能看到,某座冰山看见他这副模样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一直关注着某人的不二倒是眼尖。望着那抹从不对他展露的温柔,他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胸闷,虽然脸上扔挂着笑,可看向观月初时,眼底不由深沉了许多。
观月打量了下天色,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好了,这边你继续努力,我那边还有些签文没写完。”
“你去忙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观月初连忙挥手赶人。
“你……没问题吧?”
观月难得犹豫地问,目光隐晦地扫了仍杵在一边的不二一眼,显然极不放心让自家弟弟与这个有前科的“不良分子”相处。
“小意思!”
丝毫不记教训的观月初浑不在意。就连没听懂她潜台词的裕太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学姐,你还不放心我们吗?保证在太阳下山前就给你做完!”
观月初顿时得意地瞟了一眼不二。
不二咬牙:你给我等着,观月一走我就收拾你!
见两人如此信誓旦旦,而自己手头的工作又实在拖不得,观月只得半信半疑地先走一步。临走前,还不忘瞪了不二一眼以作警告。
可惜啊,在某个对上她就痴汉属性全开的人面前,这一眼就完全被单方面曲解成了暗送秋波。
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佳人远去,待到观月窈窕的背影一晃,终于消失在了拐角的尽头,不二这才有功夫转过头,扫了一眼正对他怒目而视的观月初。
被这轻蔑的一眼点燃了,观月初顿时跳了起来,挑衅道:
“还没来得及问呢,今天不二君怎么有空光临寒舍,还鬼鬼祟祟的?看来青学最近挺闲的嘛!”
“哪里哪里,怎么比得上圣鲁道夫?”
不二笑得人畜无害,说出口的话却怎么欠扁怎么来,
“堂堂经理大人都闲得关心起其他学校的私事来了~”
“搜集情报是一个称职经理的基本素养。”
观月初撩起额发辩解道。
“原来如此,连休假都不忘了工作,看来今年圣鲁道夫的成绩一定不错!”
不二顺着他的话从令如流,突然假装像是刚想起来,
“啊,差点忘了,今年圣鲁道夫的高中部好像连关东大会都没进吧?”
“你!”
被戳中了痛脚,观月初登时气红了脸。
偏偏某人还不知道见好就收:
“看来最近经理大人的挖人技巧大不如前嘛~还是说,您的大名与头像已经登上了全国各校网球部的拒绝往来名单上?”
“他的名字有没有上我不知道,但你的名字早就登上了我们神社的黑名单首位!”
冰冷的女声阴测测地从身后传来,令说得正起劲的某人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二僵硬地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去而复返的观月,在阳光下冷着一张俏脸,宛若煞神。
“呃……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踌躇着问。
“怎么,这里是你家的,我来去还要给你打个申请?”
观月面带嘲讽,声色结冰,
“还是说,富士君其实更喜欢被称作‘富士大婶’,连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也这么热衷?”
“噗——”
当事人还没反应,裕太就先忍不住喷笑出声。
将俊美温文的不二自动带入菜场三五成群八卦的欧巴桑,观月初也在心里笑得直打滚,刚才被呛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再看自家堂妹,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思及此,他不由难得殷勤地上前嘘寒问暖:
“啊,小暖,渴不渴?累不累?手里拿得什么这么重,都给我你坐着休息好了~”
被傲娇的观月初如此对待,观月简直受宠若惊,忙拦着对方的手道:
“没关系,小初,身为姐姐做这些是应该的,怎么能干看着弟弟忙呢!”
“……”
观月初脑门上顿时爆出一排青筋。
——收回前言,这家伙光凭死脑筋这一点,就抵过了浑身上下所有优点!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不二撑着下巴坐在围廊上,看着阳光下敲敲打打、悬挂彩幌的观月初和自家弟弟,又忍不住探头打量身旁正拿着毛笔奋笔疾书的观月暖。
横看竖看了半天,也只看见了一堆怪异的图案,活似鬼画符,倒是惹得被看得不耐烦的观月抬头瞪了他一眼。可惜,自从打开了某个开关后越发没下限的某人不仅没有就此却步,反而被瞪得心神一荡,不由开口问道:
“你在画什么?”
忙碌工作的观月头也不抬,理都不理旁边闲得碍眼的某人。倒是裕太闻言转头向他哥哥解释:
“那是符纸。”
“啰嗦!要你废话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被横眉竖眼的观月初一拍脑袋,
“还不好好干活,我可不想陪你返工!”
“嗨、嗨,我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几句话,看你下次求我的时候我再帮不帮你!”
“学长~”
……
不二蹲在一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内心凄凉无比,连忙转头想向同样被自家弟弟无视的观月寻求安慰,却也只看见了忙得不亦可乎的对方乌黑的后脑勺,只能闷闷地开口:
“话说,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们到底在忙什么?”
“诶?我没说吗?”
裕太闻言终于舍得转回头道,
“是为了马上就要到的冬日祭典,还有新年的参拜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学姐的姐姐听说嫁到国外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上次练习的时候我听说后就来帮忙了,反正一到冬天我们网球部也没什么大事。”
“冬日祭典?”
嗅觉敏锐的不二登时眼前一亮,因而没有注意到某人在听见“姐姐”时手下一顿画花的符纸。
“怎么,不二你也有兴趣来参加?”
观月卷着头发阴阳怪气地道。
“这好像不关水野君什么事吧?”
不二不甘示弱地含笑反问。
“都说了,是观月,不是水野!”
观月气急反笑,
“还有,这里是小暖的神社,自然也是我们家的!”
“水野君这时候倒承认自己是人家弟弟了?”
“都说了,是妹妹,不是弟弟……啊呸!说错了,是哥哥!”
“原来水野君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在下也觉得你更像妹妹呢~”
“你血口喷人!!!”
……
“你不都管吗,学姐?”
一片争吵中,裕太偷偷移到仍在安静工作的观月身边问。
“无伤大雅,让他们吵去吧。”
观月头也不抬地淡淡道。
“可是,刚才老哥欺负观月学长的时候,学姐不是还教训了他一顿吗?”
裕太有些不解。
“那我刚才教训你兄长的时候,你不也阻止了我吗?”
观月淡定地拿起刚写完的符纸吹了吹,放到一边,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
“嘿嘿……”
裕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其实,我只是觉得他难得吃瘪的样子挺好玩的。”
“彼此彼此。”
观月眼带笑意,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无意间暴露了自己天然黑本质的裕太继续道:
“而且,虽然我早就对老哥没有什么心结了,但是每次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对着我,就觉得他头上的天才光环也没怎么遥不可及了。”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你的兄长。”
观月难得有些感叹地道。
“观月学长不也挺在乎学姐你吗?”
裕太不由反问道。
“怎么?你真的这么觉得?”
观月闻言顿时飞快地转头,也顾不上什么优雅的仪态了,目露渴望地唆使他说下去。
裕太倒是被她的急切吓了一跳:
“很明显不是吗?观月学长只是喜欢口是心非,这种事还是我们外人旁观者清。”
“唔……”
观月思索着点了点头。
裕太看她已经陷入了思考,也不再打搅她,转头又望见仍在幼稚拌嘴的两人,转了转眼睛,挥着手中的锤子道:
“老哥,能帮我一把吗?我一个人忙不起来。”
多少年没听见自家弟弟用这样撒娇的语气求自己帮忙,不二顿时两眼放光,哪还记得炸毛到一半的观月初,仿佛一只看见了肉骨头的大狗摇着尾巴就扑了上去:
“哎呀,这种小事就交给哥哥我吧!裕太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语气之谄媚、姿态之狗腿,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老哥,帮我把这堆东西抱过去。”
“好!”
“老哥,那边的钉子松了。”
“交给我!”
“老哥……”
“放着我来!”
……
“这就是我宿命的对手……啊!”
观月初一脸黑线地望着眼前“兄弟情深”的好戏,语气复杂。
一转头,他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暗含期待、渴盼的冰蓝色眼睛,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格外地不协调。总是微抿的淡色唇瓣轻启,声音仍是一贯的清浅冰冷,可内容就不怎么正常了:
“小初,如果你也想……我也可以的!”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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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某个免费劳动力在自家弟弟的“鞭策”下任劳任怨、忙上忙下,观月再不情愿,也还是邀请了不二到时一同参加祭典。
是日,华灯初上,夜色伴着渐渐沉没的夕阳一点点笼罩了神社。点亮的彩灯与招摇的纸幌下,形形色色的摊子支了起来,琳琅满目的商品映着灯光与月辉美不胜收,引得来来往往的游人驻足而观。更有欢笑的孩童三三两两穿梭其间,簇拥着去抢那枝上挂着的护身符。
观月一身巫女装,神情肃穆地主持过祭礼,又为前来拜谒的信徒赐福。待到忙碌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这才有功夫问候早已到来的不二等人。
她微微颔首,有些歉意地对裕太说: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
裕太连忙挥手道,
“学姐那么忙,也不用特意迁就我们。”
观月初皱眉看着她在冬天都有些汗湿的鬓角,不悦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忙?神主呢,他今天都不回来吗?”
观月理着头发,漫不经心地道:
“反正现在神主已然是我,他一朝得偿所愿,怎么还会回来?”
观月初眉头皱得更紧,却也不再多言。
裕太连忙打圆场:
“那什么……我刚在那边看到有占卜的签筒,正巧学姐也忙完了,不如让她帮我们解签吧!”
观月初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闻言便不耐烦地随口道: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真正有名的是后院那个能占卜的池子,以前……”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住了口,偷眼觑了一旁的观月一眼,似乎还带着点懊丧。
被打量的观月面色平静,仿佛浑然不觉。
不二却是眼尖地瞥见她无意识攥紧的手指,心下一动,不由轻描淡写地提议: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两个姓观月的同时转头,死死盯着状若无辜的他。只不过,一个纯是惊讶与几不可见的怜悯,另一个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与审视。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令这一方小天地与周遭的欢笑喧嚣隔离开来,恍若两个世界。
倒是依旧毫无所觉的裕太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打破了三人的波涛暗涌:
“老哥你想占卜怎么不去找姐姐,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些……唔!”
话未说完,他就被见势不妙的观月初一把捂住嘴。
“叫你乱讲话!”
他压低嗓音在他耳边轻斥,而后抬起头干笑了两声,
“呃……那个……我们两个想去逛逛那边的摊子,既然不二有兴趣就麻烦小暖你带他去了!”
说完,他果断地拎起还一头雾水的裕太开溜了。
“他怎么跑得像后面有鬼在追他?”
不二纳闷地望着他一路狂奔扬起的尘烟,有些恼怒他拉走了自家弟弟。
观月不发一言,举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诶,你去哪儿?”
不二连忙赶上去。
“不是你说,后院占卜池?”
她头也不回,兀自大步流星。
不二一愣,笑意加深了几分,不由加快了几步与她并肩而行——管观月初怎么回事,反正这难得的二人独处时间不抓紧把握,他就不是青学的天才了!
越走越偏,穿过一片竹林,终于任何人声都不可闻了。一拐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池便赫然映入眼底。
冬天,群芳已谢,却更显得一池碧波越发静谧清澈。微风漾起圈圈涟漪,打碎了倒映在池面上的一双人影。
不二随着观月走到池边。只见她微微半跪,以手撩拨池水。银色的如水月华洒在发上、肩上,还有水中修长柔韧的素手上,与水光交相辉映,竟让他一时有些痴了。
她又轻点一下水面,仿佛“铮——”地一声,方才还荡漾的水面霎时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了两人的模样。
一片沉寂中,观月突然开口:
“想卜什么?”
“啊?什么?”
不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观月却难得没出言讥讽,只是安静地等他开口。
不二想起了她的问题,脱口而出:
“姻缘!”
话一出口,他又不免有些懊恼:太过直白了,万一吓到了保守的对方就不好了!可再小心翼翼中带着点小雀跃地望向观月,又立马什么小心思都歇下来了——人家根本没想到这方面!
观月淡定地站起身,凝神静气,专注地望向水面。一旦事关本职工作,她一向是绝不容丝毫马虎的,即使对象再怎么讨厌。
挂于夜空之上的一轮明月与水面的月影遥遥相对,一时间,竟仿佛同时出现了两个月亮。雪肤乌发的巫女便立于双月之间,衣袖飘飘,似要乘风而去。
突然,她眉心紧皱,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复杂的表情:似是震惊,又似是迷惑,还有飞快闪过的诧异、错愕、恍然、挣扎、无奈……直到最后,竟忍不住怔怔地出神,心思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不二在一旁看得心惊,不由出声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观月像是被这一声拉回了神,恍恍惚惚地转头望了满脸焦急的不二一眼,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身,逃命似地埋头就跑。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的,一眨眼的时间,还没等不二反应过来,那白衣红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二一个人立于原地,寒风飘零,倍显凄凉。
远处,突然传来了观月初的声音:
“小暖,你们好了没,该结束……诶?她人呢?”
已走到池边的观月初有些警惕地瞪着还呆呆站在原地的不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喂,我就算想做什么也要看我打不打得过她啊!”
不二哭笑不得。
谁料观月初再一次找错了重点:
“这么说你还真对小暖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知道,你这个无耻小人伪君子真禽兽!!!”
说着,他就要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不二头痛地躲开,有些无力道:
“好了,我们暂时休战好不好。现在的关键是,观月她突然跑开不知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
观月初闻言果然错愕地停下,
“是不是你又说错了什么话?”
“没什么啊。我就是请她占卜了一下我的姻缘,很正常吧?”
不二觉得自己真是万分委屈。
另一边急得原地打转的观月初却压根不听他的辩解,突然一把拉过他的领子:
“喂,你没有提什么关于家人的话题吧?什么父母、祖父母、姐姐……都没提吧?”
不二神色一动,但还是如实回答:
“没有。”
“那就好!”
观月初大舒一口气,放开对他的钳制重又在一边苦思冥想。
不二低头理了理衣袖,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深思——说起来,确实从未听闻观月谈起任何除了观月初以外的家人。原来还以为是没有,谁料到居然一个不缺,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个亲姐姐……可是,那么,她为什么要三缄其口?甚至连别人提都不能提一句?
他抬起头眼神晦涩地望着急得焦头烂额的观月初:他似乎了解不少内幕,现在这样为观月的失踪而焦虑,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某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会令她变得脆弱极端?原来看上去完美无缺、勇敢无畏、自信严谨的观月暖,也是有弱点与软肋的!
突然,观月初灵光一闪,转头问不二:
“虽然听裕太说你们小时候一直住在千叶,但你有没有来过东京?”
不二不明所以:
“……没有吧。”
“啊,那就不是他了……”
观月顿时失望地转头。
“等等!‘他’?哪个‘他’?”
不二眼神一凛,猛地拉住观月初,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和我很像?他和小暖什么关系?”
“等等,谁允许你叫她小暖的?”
观月初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
“还有,你问这么多干吗,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独留不二一人在池边。
晚风低低地从池面拂过,发出呜咽的悲鸣。嶙峋的枝桠在水面投下晃动的阴影,纠葛在一起。浓重的乌云渐渐遮住了月光,令刚刚旖旎的夜色荡然无存。
他低着头,垂下的发为总是微笑着的脸蒙上了一层阴翳,使得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探究他此刻的神色。
双手渐渐握紧成拳,寒风将一句低语吹得支零破碎:
“呵……和我……无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