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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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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 for me, if I had fifty-three minutes to spend as I liked, I should walk at my leisure toward a spring of fresh water.
如果是我,要是我有五十三分钟可以自由运用,那我会悠哉游哉向一道清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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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道场上,阳光明媚。
她们各自在靶位前站好。
互相行礼后,那女生强装淡定地一笑,说:
“观月桑,很高兴能和你切磋,我是副部长山……”
“不需要。”
她转头看靶心,
“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
听到这么毫不留情的话,就连围观的同学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山崎深吸一口气,先做好“执弓的姿势”,即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双手维持在腰间水平,双脚同时向着前方站立的姿势,再走到“射位”上实行“踏足”。身体的正前方向着“射位”的右方,双脚脚尖向着标靶的中心方向连成直线,然后双脚向左右迈开。双脚脚掌的展开幅度大约是60度,而双脚脚尖的距离则大概是身高的一半。观月注意到她在面向标靶,左脚向标靶方向踏前半步,视线望着脚下时将又右脚提往外侧踏出半步——这是“二脚踏开式”,“武射系”的代表特征。
见对手采用的是与她“礼射系”背道而驰的、毫无美感的射法,观月的兴致先去了一半。但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她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
做妥步履基础后,山崎将弓的下弧末端放到左膝上,弓面向正前方,右手则大概放在右腰的位置。“构身”稳定后,才是上箭。观月看她慢吞吞地做完“取悬け”(以戴着护手套的右手拿着弦线和箭枝)、“手の内”(左手执紧弓)与“物见”(看准标靶)后,在自己身体的正前方搭箭上弦,左手稍微将弓往斜推向左前方搭箭,双手将弓箭以左前方的轨迹向上举起,不由眉心微颦。
山崎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犯了多少大忌,自觉流畅地承接上一个动作,一手托弓一手拉弦,左右张开双手,在进行“拉开”的途中同时令箭枝大概到了眉毛的高度时弦线以整体距离三分之二的比例向后拉进行调整。动作停止后,作一次呼吸,开始将箭瞄准标靶的状态。
她右颊轻碰箭枝,人中及双唇紧拢,全身静止,保持力度,眼睛瞄准标靶,而后立即松开持箭的右手,把箭射出。观月见她右手只是轻微向右方移开,堪堪完成了一个“小分离”,便知她在进行“拉开”至“分离”这数个步骤之间并没有贯注多少力量,面上不显,心下却不由因她的敷衍又不悦了几分。
最后,便是最重要的“残心”。谁料山崎虽仍保持着射箭的动作,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瞳孔望着箭靶不由兴奋地一缩——第一箭便正中靶心!
旁观的众人不懂其中关窍,都欢呼起来。只有弓道部的几人皱眉对视了几眼,心中忐忑不安。尤其是弓道部的部长,望着场中她本属意的继任者居然一开始便失了平常心,更是神情严肃。
“部长!”
志得意满下场的山崎陡然对上了部长冰冷的眼神,不由一个机灵,颤声叫道。
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没再理会,而是望向了还没有射箭的观月,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单挑了剑道部的少女在弓道上并不怎么在行。
然而,他是注定要失望了。从观月起身的第一个状若无意的“足踏み”开始,他便感受到了这种绝望。
如果说,在旁观山崎射箭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评估这个动作是否到位、由此联想到下一个动作,那么,在观月执弓的那一刻起,这一切杂念就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人们只能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她的一举一动之中,因为她本人就已先投入了这个幻境;人们只能观摩而无法评判她的举手投足,因为她平淡自若得仿佛自己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标准。
而后,她的手腕向右后方大幅伸展,仿佛一只振翅的天鹅。带着无限美感和绝对力度的飞矢便应声离弦而去。
与她的剑法不同,那并不是用以杀人的箭,更看不到丝毫克制的所谓禅意。那是带着流转光华与含蓄雅致的一箭,自然得犹如呼吸一般。看着她的箭,便仿佛看见了光风霁月。
山崎绘里的动作本也算得上优雅,不然也不会仅仅高一便有了不小的人气。可一站到观月身边,那几分优雅便立刻被比成了矫揉造作。两者之间的区别,远得就如原版与盗版——不!不如说,更像是偷看了献祭巫女舞蹈的艺妓,凭着断章取义的几个动作而作的哗众取宠的拙劣模仿。她们之间,隔着几乎令人绝望的天堑。
“锵——”
突然一声闷响,恍如惊雷,炸得人都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再看箭靶——一支羽箭穿透了先前的那一箭,正中红心。阳光下,箭羽微颤,而被劈裂成四瓣跌落在地的残骸,明晃晃的就像是对败者无声的嘲讽。
观月无动于衷地直视前方,对于自己的胜利毫不在意。她沉静地伫立不动,却仿佛生来便带着一种奇特的气场,让众人也心甘情愿地陪她一起沉默下去。先前的那些嘈杂的欢呼,似乎也只是一场梦。
比旁人更关注着她的不二发觉,眼前这静立不动的少女,虽完全不如挥剑时那样耀眼华丽,却更有一种光华内敛的生动。不同于剑道场上的那种压抑,引弓的她,竟是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一丝解脱的轻松恣意。
美是一种整体的概念,包括一个人的容貌、体态、举止、气质……乃至不经意间眼波的一个流转。
而这一刻,执弓而立的观月,无疑是完完全全担得上“美”这个字的。
直到彻底从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脱离而出,观月这才徐徐放下弓,却再不看面如死灰的对手一眼——不,她早已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了,这从她竟然犯了射箭七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弓道部部长沉默地任由这一切发展。他不是剑道部那群热血上头的傻子,在注定的差距面前,还要不自量力地上前自取其辱,白白连累了整个部的名声。
然而,他这么想,有人却偏偏仍不死心。
“等等,比赛还没完!”
山崎如梦初醒般大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她抬弓拉弦,眼睛死死盯着靶上那支该死的、碍眼的羽箭,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不住颤抖的手。
“部长……”
有觉得丢脸的部员看不下去了,却被沉着脸的部长抬手阻止。
“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望着一角仿佛在看着一出闹剧的冷丽少女,神色晦暗,
“显然,有人上赶着给人报复,我们也用不着吃力不讨好了!”
尤其,还是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对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睚眦必报;倘若犯我一寸,必挑准对方最痛的地方还以百丈!
部员偷眼觑见部长的脸色,不由浑身一凛——看来,部长是真的放弃了她了!
一箭!又一箭!
山崎狠狠地拉弓射箭,可偏偏越是想要射准,箭就越是偏离了她想要的方向。那份伪装的从容优雅早已不在,冷汗从额头滴落,她甚至不顾仪态地随手一抹,眼中的焦急与狠戾几乎就要逃脱而出。
“啊!”
最后一箭,她不由失声惊呼,却依旧无法阻止那已完全脱离掌控的箭矢与局势。
“不!不是这样的!我……”
她失魂落魄地滑落在地,看着那完全脱靶的一箭,满脸的哀怨与委屈就仿佛全世界都在故意欺负她一般。
“真难看。”
观月厌恶地俯视着她这一番有辱弓道的惺惺作态,冷冷开口。
这个弓道部的副部长倒是在男生中有一些人气,此刻瞧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立马便有大男子主义爆棚的男生跳出来抱不平:
“喂,你也太过分了吧!不就仗着会射箭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女生整天舞刀弄剑的像什……”
话未说完,便突兀地戛然而止——原因无他,正是一支贴着他鬓角飞过的利箭。
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头,正看见那支羽箭深深没入他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微颤,而肩膀上削落的一缕碎发被风一吹,扬扬洒洒消失在空中。
无数人的抽气声合在一起响得可怕,人群不约而同地看向那百步开外引弓的少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好整以暇地收弓,微微勾唇:
“抱歉,手滑。”
阳光下,秀雅绝伦的少女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虽不带丝毫温度,却仍美好得不似凡人。可看在此刻的众人眼里,却不啻于恶魔的微笑。
那险些被一箭爆头的男生两眼一翻,非常干脆地昏了过去。
顿时,被震住的众人这才像解除了定身咒,一拥而上,也顾不得取笑对方的色厉内荏,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去医务室。
从这一天开始,青春学园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有着娇美外表和温暖名字的少女的凶名——宁惹全校,勿议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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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个先后挑了剑道部和弓道部、将大半个学校搅得天翻地覆的观月,此刻却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道场。
“嗒——嗒——”
背在肩上的竹剑随着上楼的步伐敲击着大理石台阶,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可除此以外——甚至是那剑主人的脚步声却都微不可闻,仿佛一阵风般轻盈地飘过,丝毫不受另一肩背着的沉重箭筒和木弓影响。
最后,那脚步停在了一扇门前。阳光的折射下,钩花铭牌上的“生徒会长室”几字正熠熠生辉。
白皙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轻叩了两下,里面很快便传来了“进”的一声回复。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淡漠矜持,赫然便是中午在中庭与观月谈话的男声。
推开门,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扑面而来。长身玉立的青年就背对着来客站在窗前,只一个背影,便给人以威严的压迫感。那从骨子里散发的凛然剑意足以令大多数人连气都喘不过来;而剩下中的一大半,也只能不自觉地被眼前之人牵着鼻子走。
可惜,进来的这位秀雅少女恰巧便是那少数中的少数之一。
她无动于衷地关上门,淡淡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师兄。”
霎时,云淡风轻,鸟语花香。刚才那压抑的气氛仿佛也只是幻觉。站在窗前眺望的无冕之王没有转身,可是面前的玻璃却诚实地映现出他唇角淡淡的笑容。
“怎么样,对这所学校?”
他用难得一见的柔和音调询问,似乎还带着孩童般的炫耀,
“和立海大比他们很’热情’吧,真是比小学生还甜(日语中音同天真)!”
“也就那样吧!”
观月丝毫没有为他这足以跌破所有人眼镜的表现而吃惊,司空见惯地走到他身边,与这位仅仅高二就制霸了全校的青学帝王并肩俯瞰他的帝国,
“毕竟,‘太阳底下无新事’。”
说着,她不由抬手遮在眼前,与其说是对这过于灼热光线的不适,倒不如更像是将那份耀眼荣光握于掌心。
严肃到刻板的学生会长——同时也是观月外祖父的得意弟子德川和也微微低头,注视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师妹和学妹,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说起来,当初听师傅说你要入读这里还真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状若无意地道,
“原以为你会去圣玛利亚或者樱兰,最次也不过你堂弟在的圣鲁道夫。”
观月随口反问:
“你不也没去冰帝?”
闻言,这位一向独裁的会长大人却毫不生气,反而失笑答道:
“啊,确实,比起为盛世锦上添花,还不如自己开创一个帝国。”
“难度可想而见。”
想起刚才被踢馆的剑道部和弓道部,她不置可否。
“那群还没调教好的弱旅真是让你见笑了。”
似乎也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德川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校园的一角。
观月顺着他得目光看去,正好瞧见了她刚刚挑战过的道场。从这里望过去,刚好能将那里的情形尽收眼底。想到自己那番无异于打脸的行为,饶是冷情如她也不由在学校的老大前微微赧然:
“抱歉,一时忘了这里是你的学校。”
德川倒是毫不介意:
“无事,也算立威。”
对自己的这位师兄也算知之甚深的观月几乎是瞬间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怎么,师兄有事要我帮忙?”
德川却并没有马上开口。他几乎是带着几分踟蹰地慢慢踱入自己的位子,而后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猛地转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郑重地望向观月:
“师妹,还请务必帮师兄好、好、调、教一下风纪部!”
“哦?”
观月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了然道,
“你又看谁不顺眼了?”
“我看这整座学校都不顺眼!”
一提到这个话题,刚才还不动如山的会长大人顿时激动起来,
“校风开放,自由散漫,不思进取,无组织无纪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实在是不能再放任我的学校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你就看上了我?”
观月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没完没了的慷慨陈词。
被打断的德川却没有丝毫恼意,理所当然地反问:
“还有比师妹你更好地选择吗?”
“不会有意见吗?我的空降。”
观月不置可否。
“学生会长具有任命权,我所辖下的学生会内部不会有异议,至于其他人……”
德川的眼镜反光了一下,
“在你小小地露了一手之后,我想应该也不用担心了。”
“你早有预谋?”
观月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冷冷地眯起冰蓝色的双眸。
“只是合理地利用了一下现有资源。”
被揭穿的德川倒是坦然,
“再者,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
“哦?”
观月不由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身为学生会长,我还是有不少特权的,比如说……”
他无声地比了个口型。
“成交!”
观月立刻拍板。
眼见他家一向冷情的小师妹虽然不太情愿、却也好歹算是默认了,德川也不客气,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抛给了她。
“那么,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观月抬手轻松接住了飞向她的文件夹,兴致缺缺地打开随意瞟了一眼,却忍不住挑高了眉毛: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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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同样的一个字,不二的语气却明显是喜大于惊。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观月冷着一张脸,眼中的嫌弃已经到了不屑掩饰的地步,仅仅是碍于“承诺之事必全力以赴”的家训才没有转身就走。
被一回到教室就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某人吓了一跳的不二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微笑道,
“啊!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要劳驾新上任的风纪委员长大人,有点受宠若惊呢~”
观月一板一眼地用官方语气回答:
“这次的文化祭是会长上任后的第一个重要的全校性活动,务必不容有失。虽然富士君拥有丰富的拍摄记录活动经验,但鉴于您以往消极怠工的不良前科以及无组织、无纪律的散漫态度,会长特派在下监督并协助您工作的正常开展。以上。”
“啊,不用那么严肃嘛,我很期待和观月桑接下来‘形影不离’的文化祭呢!一定很有趣~”
不二笑眯眯地答道,还特意在“形影不离”上加重了语气。
“富士君。”
不为所动的观月突然阴测测地开口,
“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好、好、监、督、您的进程,若有一丝懈怠……”
未尽的话尾,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威胁。那种憋屈不得发泄所带来的寒意,浓重得几乎能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
可不二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俨然一只摇着尾巴的狡黠狐狸。
观月以她身为巫女的直觉发誓:这个人,绝对绝对不会就此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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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观月一族引以为傲的预言果然例无虚发。
“富、士、君!”
她一字一顿地叫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拎起他的后领,态度强硬地将他拖离混乱的中心,不理身后的一片鬼哭狼嚎——
“不二,太过分了!”
“啊!给我水!”
“我的喉咙……呜呜~~”
“大和部长,请您振作一点!”
……
“怎么了,观月桑?”
被阻止的他歪头无辜地反问,眉眼弯弯遮住了眼底的幸灾乐祸。
“真是太松懈了!”
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的观月头也不回,
“给我好好工作!还是说,你很怀念被我拿箭抵着脖子的滋味?”
不二闻言一僵,蹲着某个摊子前装模作样地称赞道:
“啊,这幅越溪大师的画真不错,什么时候美术部这么大手笔了?”
听他这么一说,负责看摊子的女生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却仍不忘有些骄傲地答道:
“这是我们部的山村同学从家里带来的,听说是她爸爸花了大价钱……”
“假的。”
观月只随意地瞟了一眼,便一口断言。
“诶?”
不二顺口反问,
“你怎么知道?”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谁料观月竟真的停住了脚步,张口便是一番引经据典:
“天章周文的水墨山水画代表的是在室町时代,随着中日经济贸易关系的发展,因日本的禅宗僧侣成为当时两国间文化与外交往来的居间人而对中国宋、元两代的文化艺术特别尊崇的风气。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妨碍了日本吸收同时代的明代文化。至15世纪,在禅宗的大寺院内,尤其是在有权势的显贵府邸,僧侣已成为最有资格作这种山水画的高雅学者了。他们不仅画山水,还用中文写诗唱和,在画上留出空白,供友人题诗写词。这种诗画轴的辨认不仅要从作画者本身,还要看题词人的书法和印章——显然,这上面中国明初盛行的“台阁体”和现代才流行的刻法都说明了这幅画并非室町时代的作品。而且,这幅画虽然从山水的章法,皴染以及树木勾线等特点来看颇具宋人意蕴,但是既没有宋人诗意,也没有禅宗佛意;而且形式上运引中国马远、梁楷的构图与减笔法,这么明显地带有一角式章法,应该是周文的老师大巧如拙的特征。居然犯了这么多低级的错误,即使笔法临摹地再像也只是一副伪作。”
完全没有料到能听到如此专业的解答,不二愣在原地微微睁开了眼。而站在一旁的女生更是一副三观俱毁的模样,不可置信地叫道:
“骗人的吧!那个武力值爆表的观月居然比我们还懂画?!”
观月顿时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向她:
“是谁规定的能武的人就没有基本的审美水平了?”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将那一通长篇大论归为“基本”,不二不由微笑问道:
“这么说,观月桑就是所谓的文武全才喽?”
不想回答某人毫无意义的无聊问题,观月冷着脸继续拖着他向前走。
“观月桑,不如你再试试看那边的套圈圈?”
不二突然眼前一亮,
“有你射箭的功底在,说不定还能拿到那个大奖!”
观月望了一眼不远处闹哄哄的摊子,理都不理某个不管是童心未泯还是又哪根筋搭错了的家伙,坚决不肯去丢人现眼。
不二见她不肯上钩也不急,笑眯眯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莫非,那就是你苦手的地方?”
青年不怀好意的嗓音清澈又充满磁性,呼吸扑在耳畔,还带着男性特有的醇郁气息。
观月再怎样清冷严肃,也是接受着华族女子教育长大的,从没有被哪个男生这样死皮赖脸地凑近过,不由耳根微赧,下意识地退开了一大步。
不二望着她通红的耳垂心里笑得直打滚,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要多无耻有多无耻。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她连忙轻咳一声,大步向不二所指的地方走去,欲盖弥彰地说道:
“笑话,百步穿杨尚且不在话下,我怎么可能连套圈都不会?”
说话间,她已一拍收银台,义正言辞:
“同学,请给我十个……不,给我一百个套圈!”
……
一刻钟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略施小计究竟招惹了某人怎样可怕地的好胜心的不二和周围的同学一起,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像小山一般的“战利品”……还有一个意气奋发、意犹未尽、意图再来的观月。
“同学,再给我……”
还没说完,她就被泪奔的摊主一把抱住了大腿:
“观月同学,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吧!所有东西……呜呜……已经全在你那里了呀~”
不二望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学,难得有些心虚(?)地拉着观月转移目标:
“观月桑,套圈圈这类没技术含量的活动没什么意思,我们来玩将棋呢?不过,女孩子好像都不太会吧!”
闻言,观月果然斗志昂扬地冲向了将棋社办的擂台:
“小菜一碟!”
一小时后,被拉出来充台面的所有主将都一脸菜色,蹲在角落里一边种蘑菇一边陷入了对自我价值和信心的深刻怀疑中。
不二无视了社长望着空空如也的擂台奔溃的脸色,摸着下巴,突然微微一笑:
“观月桑,我不相信你连茶道也会!”
“不是吧,还来?”
被殃及池鱼的茶道社哀鸿遍野,谴责的眼刀不要钱般投向了助纣为虐的不二。
不二但笑不语,作为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全程围观了观月怎样又把茶道社费尽心血搜罗的好茶一个不落批得一无是处,只觉神清气爽,不由笑得愈发灿烂。
“观月桑,这下你总算不会了吧!”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观月桑,那么这个呢?”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观月桑……”
……
“够了吧!”
终于从不二拙劣的激将法中冷静下来的观月冷冷地扫了一圈周围越来越多的观众,有些懊恼地放下手中那愚蠢之极的金鱼兜。
眼见自己玩得太忘乎所以、真的将某人惹毛了,不二干笑着转移话题:
“呵呵……观月桑,你知道……”
“不知道!”
不待他问完,观月便冷淡地打断,依然用看死人的眼光盯着他。
“诶,观月桑,你看那里!”
被盯得发毛的不二眼尖地望见自家网球部的摊子,想要祸水东引。
“没兴趣。”
观月不为所动地望着某人还没靠近就被如临大敌的网球部打包送回了自己面前。
走夜路太多终于遭报应的不二笑容已经僵硬了,只能暗暗在心底为那群喜极而泣的家伙记上一笔,而后顺手抓来一根苹果糖递给快要冒火的观月:
“观月桑,这串给你吧!”
观月无力地看了他半天,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答应师兄的请求,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冷硬的表情,却恹恹地别开脸,随口答道:
“不想吃。”
然而,某个皮厚心黑的家伙却丝毫不懂得见好就收:
“观月桑……”
被叫得心烦意乱的观月没好气地转过头:
“还有什么……唔?”
甜蜜的果糖猝不及防地在口中融化,观月睁大双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二笑嘻嘻地把脸凑到她旁边,一手拿着照相机,一手还握着苹果糖的棒子,口中喊着:
“来,看这里!一——二——三——”
观月被闪光灯一闪,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反抗,却被口中的糖堵住了话:
“唔唔!”
“啊,你说什么?”
得寸进尺的某人凑近她,听了一会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你也很喜欢?我就知道!”
“够了!”
终于得回发言权的观月几乎要被他的无耻气笑了,
“你再在工作时间摸鱼我就把你交给会长处置!我、不、伺、候、了!”
“哎呀,别急嘛~”
不二丝毫不以为怵,反而举起相机抵到她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
观月半信半疑地接过,随意翻了翻,而后不可置信地问道: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全拍完了!”
“就在你玩得很开心的时候啊!”
不二微笑着望着她,身后仿佛有一条大尾巴在扫来扫去,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求表扬”几个大字。
观月翻着几张质量上乘的照片,再看看眼前总是漫不经心的某人,心下五味杂陈,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开口:
“你明明能一开始就做好,为什么偏偏每次都要这样推三阻四一番才罢休?”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不二托着下巴,笑得无比欠抽。
“……”
捏着相机的手紧了又紧,观月沉默了半响,终于握拳怒吼,
“太松懈了!真是成何体统!”
“观月刚才的语气还真是耳熟呢~”
被吼的某人依然笑眯眯,甚至还有闲情东拉西扯。
一把将相机塞回他得怀里,观月拖着他一路暴走:
“少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工作!”
“嗨、嗨,我知道了~”
不二十分逆来顺受地任由她摆布,声音却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望着雷厉风行、风尘滚滚的观月背影,仿佛永远都在前进的道路上全力以赴、时刻都不肯松懈,不二突然开口:
“呐,观月桑……”
“又有什么事?”
观月狐疑地转头。
“你不累吗?”
“……”
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观月却诡异地听懂了。她半垂着头,安静地伫立在斜阳中,什么也没说。
然而,不二却不肯放过她,依然喋喋不休:
“很累的吧,又要剑道好,又要会射箭,还要……”
“那又怎样。”
她猛地打断了他,
“那又与你何干?”
冷丽的少女就站在他得面前,却遥远得仿佛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夕阳的阴影模糊了她得表情,但那每一根发丝都在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那又,与你何干?
“是啊,那又怎样呢?”
不二突然一抹脸,重又嬉皮笑脸地说道,仿佛只是开了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
刚刚的对峙,便顿时荡然无存。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观月忍了再忍、忍无可忍,终于抄起手边的竹剑反手就是一记袈裟斩。
不二淡定地凭着运动员良好的身体素质闪过了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击,还不忘笑眯眯地按下快门,记录下某座冰山变火山的宝贵瞬间。
观月一击不中后也不再做纠缠,握剑的手紧了紧,直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再不看身后那张糟心的狐狸脸一眼。
然而,第一次在两者的交锋中占得上风的不二静静地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脸上却没有如她所想般挂着微笑。
残阳如火,背道而驰的两人默然无语,只有长长地影子拖在地上,不知何时纠缠在一起,又猝然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