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莫叹轩光寒》Bulu少侠

8、第六章：失之交臂

　　在她快要睡着时，她的脸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她潜意识知道那是夏倾阳的指尖，毫无防备地，就睡了过去。
　　夏倾阳就这么一直望着她，她的满脸愁绪，最后无奈地闭眼，沉睡。让他忍不住地去触碰她的脸颊。若是，她能为他打开心扉，在他面前笨拙，为他露出甜美的笑容，那该多好。他想，他是真的喜欢她了。但是，他真的可以吗……
　　他轻叹一口气，为她掖好被子，一声不吭，守护着她静美的睡颜。
　　此时，挽萦跨进了门槛，走到了床边，说：“老大夫说他晚点会过来看看她。”
　　夏倾阳头也不回地问：“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前山吗？”
　　挽萦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她……大概心里太多放不下的事，想去散散心而已吧……
　　“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定知道很多她的事情。你能告诉我吗？”夏倾阳诚恳地问。
　　“她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挽萦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夏倾阳异样的情感，于是试探地问道，“你还要留在这里看着她吗？”
　　“嗯，我想陪着她。”夏倾阳专注地望着她的睡颜。
　　挽萦顿时心中一片了然：“好，那我去准备粥和药。”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在去厨房的路上，挽萦又想起了当日的情景。
　　那日她与双刀门的好友们在琉林阁有个小小的聚会，直到晚上才结束。夜晚亥时，她发现荀馨仍未回房。这种事从未发生过，而且以她对荀馨的了解，荀馨不可能一言不发就下山留宿或者去其他朋友房内过夜。她不管当时已是亥时，马上四处询问南苑的弟子们有没有见过荀馨。
　　子时将至时，她甚至还去吵醒了双刀门的朋友。她首先就从南苑跑到了北苑，到处敲门问夏倾阳和江宇轩的房间在哪里。好不容易地，她先找到了江宇轩的房间，房内还亮着灯，满室灯火通明。
　　“嘭嘭嘭——”她使劲地敲着房门，叫嚷着：“江宇轩快开门！”
　　没过半晌门就被打开了，门内露出了江宇轩疑惑的面容。“木挽萦？发生什么了？”江宇轩细心地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见过荀馨？”挽萦焦急地问。
　　江宇轩的唇轻轻地张开，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荀馨……”他本来想回答“没见过”，但刹那间脑海中闪现过上午他前往琉林阁时的情景。他记得那时他走在路上，忽然听到了有道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江师兄”，他以为是同门弟子在叫他，回头找寻那个叫他的身影，却无奈距离太远而他的眼睛又看不清远处的事物。他无法辨认出那人是谁，又或许那人是在叫别人吧。于是他没有理会那人，继续向琉林阁走去。
　　如今想来，那道熟悉的嗓音，应该就是荀馨了吧。木挽萦的那个内向悲观的朋友，竟然也会有大胆地叫他师兄向他挥手的时候。
　　他回过神来，想到很有可能是荀馨出事了：“见过。上午我在双刀门的时候见过她一次，但那个时候并没有和她说上话。然后我就去琉林阁了。她出事了吗？”问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也变得焦虑起来。
　　“双刀门……她一定是来找我的……怎么办！”一瞬间，内疚和不明的心慌笼罩住了她。
　　“她到现在都没有回房！她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她，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又或者是迷路了……”挽萦心烦意乱地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迷路！对！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江宇轩，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出了谷然后迷路了现在正在等着我们去找她？！”
　　情况紧急，江宇轩也顾不上别的，即刻转身关上了房门。边快步走着边和挽萦说：“木挽萦，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就去找夏倾阳。出了这个院子，左拐，见到第三个院子进去就是夏倾阳的房间了。现在毕竟是大半夜，你和他会合以后你们两个一起出谷找人会比较安全。”
　　挽萦仔细地听着，见江宇轩一副也是要一起找人的架势，便问：“那你呢？你也要一起找吗？”
　　“嗯，我先出谷去附近的树林看看，要是找得到的话我会马上通知你。”说完，江宇轩便飞一般地跑出了北苑。
　　挽萦按照江宇轩所说的，走到了夏倾阳的房门前。夏倾阳的房间已是一片漆黑，大概夏倾阳已经入睡。她似乎要把门砸烂，愈发用力地敲着门：“夏倾阳！快点出来！出事了！”
　　不知敲了多久，房间内才亮起了灯火，夏倾阳温温吞吞地穿好外衣，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完全意识不到危机感：“咦？挽萦？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那么慢！荀馨出事了你还睡！”挽萦怒气冲冲，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什么？荀馨怎么了？！”夏倾阳终于清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一起出谷找她！她很有可能被困在山上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现在！”说罢，夏倾阳系紧了腰带，关上门一同与挽萦跑向谷门外。
　　而早已到达谷门的江宇轩已经进入了谷门旁的树林。然而他不知道，若是他再往外多走几十步再进入树林的话，他就能发现树林外的草堆上渗出的斑驳血迹。
　　今晚的夜空看不见一丝月光，找人的难度大了很多。江宇轩警觉地抚上腰间，心中一惊，方才匆忙出门竟然忘了戴上佩刀！他握紧双拳，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耳边传来昆虫的鸣叫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隐约中还有动物的呼吸声。渐渐地，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四周也变得清晰起来。
　　走了许久，当踩到了凌乱的树枝和凹凸不平的土坑时，他敏感地顿住了身形。他沉着地唤了一声：“荀馨，你在吗？”等了许久没有回应他才挪开了脚步。不知为何，心底总源源不绝地涌上不安，甚至在他踩到树枝时的某个瞬间，他还感知到了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他开始失去了平日武装起的冷静，顾不上会被动物盯上的危险，加快了脚步。路上，杂乱地延伸出的树枝划破了他的外衣，一些尖锐的枝丫刺进了他的皮肤。原本沉着的嗓音变得急切：“荀馨！荀馨！听到就回答我！”忽然，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也弱了下来：“我是江师兄……”但回答他的却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昆虫的鸣叫声……
　　此刻，树林外。木挽萦和夏倾阳两人跑出了谷门，木挽萦扭头和夏倾阳说：“江宇轩他说他在树林找，我们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找找看吧！”“宇轩也在？”夏倾阳心生疑惑，他深知他与江宇轩两人都背负着家族的责任，而江宇轩更是为了在灵剑谷的五年里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平日几近不闻窗外事，就连当年和那位全灵剑谷都众所周知的绣莹小姐相知相熟时，他也一刻都从未放下长剑门的训练。
　　他又恍然摇摇头，如今毕竟人命当前，以江宇轩外冷内热的善良性子，断不可能仅仅通知别人前去救援，亲自义无反顾地动身救人也是再合情理不过。
　　转眼间，他们已经跑到了远处的高地上，挽萦边走边喊：“荀馨！荀馨！”而夏倾阳也仔仔细细地环视四周，跟着叫唤：“荀馨！荀馨！”就在他们继续往前走时，挽萦突然停下了脚步。
　　夏倾阳疑惑地问：“怎么停下了？发现什么了吗？”
　　“我突然想到……刚刚我们跑过来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点点血腥味……你有闻到吗？”挽萦的脸开始变得发白。
　　“我……我没注意到……”刚刚他一直在想别的，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那股血腥味很弱很弱，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还是继续往前走？”
　　“我不知道……”夏倾阳明显不知所措。
　　挽萦咬咬牙，转过身，坚定地说：“算了，我们回去看看，说不定……真的是血腥味。”
　　不一会儿，他们又跑回了树林旁。挽萦和夏倾阳留心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当他们走近树林旁的草堆时，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忽地变得浓烈起来。当时，强烈的不安和慌张顿时笼罩住两人。
　　挽萦果断地绕到了草堆中间察看，当她望见一身是血地躺倒在草堆中间的人时，空气在刹那间变得无比沉闷，似乎要将她压得窒息。而尾随而至的夏倾阳看到草堆中那张苍白又神情痛苦的脸后，一阵针刺的疼痛感蔓延到了全身。
　　夏倾阳小心翼翼地靠近荀馨，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察看血迹的来源。他几乎不敢下手，生怕一触碰到她，她就会像脆弱的陶瓷一样破碎。他注意到荀馨的伤口来自于左肩胛骨，而且左肩胛骨处的衣物也已经被扯碎。“她肩膀受伤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我想我们还是得去找人弄个担架过来……”夏倾阳缓缓回过头对着发愣的挽萦说。
　　挽萦失神地盯着躺在一大片血迹中的荀馨，蠕动着嘴唇：“好 ……我在这里守着她……”
　　夏倾阳皱着紧紧的眉头，不舍地回望了一眼，便向谷门跑去。
　　挽萦静静地守候在荀馨的身旁，脑袋一片混乱，完全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无法想象现在躺在自己身边失去意识的她有多痛苦。蓦地，又想到了还在找荀馨的江宇轩！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可是江宇轩呢？她真的不想，找到了一个，另一个又受了伤。
　　在无限的担忧与等待中，她终于等到了夏倾阳带着三位师兄弟回来。她和夏倾阳合力将荀馨搬到了担架上。在荀馨的身体碰到了担架的那一刻时，荀馨眉头深皱紧抿双唇的痛苦还是再一次深深地刺进了夏倾阳和挽萦的心。
　　临走动前，挽萦走到了担架的前面，说：“三位师兄师弟，谢谢你们。担架就由我和夏倾阳来抬吧。”说罢挽萦回头忧愁地看了看树林，“只是，我们双刀门的江宇轩现在还在这林子里找人，你们能帮我们找一下他吗？找到他的话，就请他来南苑。谢谢你们……”
　　说罢，挽萦和夏倾阳便抬起了担架。等他们回到荀馨的房间时，两人已是满头大汗。他们把灵剑谷的老大夫请了过来，老大夫只吩咐夏倾阳准备好热水和毛巾，又让挽萦剪开荀馨肩膀的衣物。
　　但当时荀馨的衣物已是一片殷红，与苍白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凝结的血液将里衣和伤口紧紧地黏在了一起，挽萦只好一点一点地用浸了热水的毛巾化开将衣物和伤口分离。即便如此，昏迷不醒的荀馨还是疼得出了一身的汗。
　　伤口终于完全外露，伤口范围大到由肩膀延伸至肩胛骨，两条宽而粗的血痕刺眼地嵌在了皮肤上，夹杂着泥土，血肉模糊，旁边分布着不少细小的伤痕。有好几处地方也因为刚才衣物的分离而再次扯开了伤口，开始缓缓地渗出了鲜血。
　　挽萦和夏倾阳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老大夫为荀馨清理伤口，止血，包扎，动作一气呵成。老大夫善后好一切后，背起药箱，颤颤巍巍地准备往外走：“她流太多血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帮她擦擦身子，明天再过来找我开点药给她补补血。”
　　挽萦还是有些不放心，上前一步扶着老大夫，问：“老大夫，那她的伤口还需不需要上点药？”
　　“不用不用，她就是被野兽抓伤失血过多，等她醒了我还会给她再开几帖药喝，喝了就好了！”老大夫把手一摆，“别送我了，多照看着她吧！”说完就离开了。
　　“夏倾阳，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而且……你留在这里也不太好。”挽萦面容疲惫地说。
　　“嗯，我明天有时间会过来看她的。”夏倾阳再次将视线放到了静谧地睡着的荀馨身上，最后不得已地挪开视线，跟着走出了房间。
　　挽萦一人在房间里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血衣和血布，往常眼里的刁蛮调皮劲儿如今已全然不见。
　　待她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敲门声后伴着的是一道极有磁性的嗓音：“木挽萦？”
　　挽萦一个激灵，急忙走到门边开了门。只见江宇轩直挺挺地站在了门外，但外衣却与方才出门时所穿的不同，眼底也流露着藏不尽的困倦。
　　她正想询问江宇轩刚刚进入树林的情况，却被江宇轩的话打断：“你们找到她了？”
　　“嗯，在树林外面，被野兽袭击了，伤口很深，老大夫说，她流的血太多了，现在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刚刚……”
　　“我没什么，”挽萦的询问再次被江宇轩打断，“人找到就好，我先回去了。”说完，江宇轩的目光飘到了静卧床上的荀馨身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别告诉她我也有去找她，免得又多些误会。”
　　没等挽萦来得及说些什么，江宇轩便以笑示意与挽萦道别。
　　身影没入夜色中的他，慢慢皱起了眉头。方才他在树林中大失分寸，甚至忘了会被野兽攻击的危险，胡乱冲撞地找人。当那三位师兄弟找到他时，他才发现他的身上竟已挂上了不少的外伤。而在三位师兄弟告诉他他们救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姑娘时，他的大脑霎时空白了一瞬间。再后来，他回房换了一身衣服，整理好衣装，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去找挽萦。在去南苑的途中，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平静，就像在树林里的那次感知一样，他再次感知到了一份不再危险的静谧。而他也确实在挽萦打开房门后，看到了沉浸在睡梦中的她。
　　那个丫头，性格太讨人厌，和她相处，她总能给别人一种待在阴影里的感觉，寒冷，而没有希望。
　　但，大概这也是他与她同一日出生的相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