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莫叹轩光寒》Bulu少侠

10、第八章：倾阳如夏

　　想不到这么快就六月了，她托着腮怔怔地望向窗外的一抹翠绿。围墙外的绿树长得正好，青葱茂密的枝桠已经错落地伸进了她的院子里。
　　发了会儿呆，准备低头继续看书时，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自从上次受伤以后，她的身体，似乎变得很奇怪了呢。伤口痊愈的速度很慢，甚至到现在，她的背部仍刺眼地嵌着两条爪痕状的结痂，而周围一些褪去结痂的疤痕，却迟迟未消。零零碎碎，深浅不一的疤痕印在光滑的背上，颇为狰狞。
　　她全神贯注地一页一页翻着书，很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也渐渐变得暖黄。等到夜幕完全降临时，她关上了窗，栓好了门，静静地躲到了被窝里，蜷成一团。
　　提不起食欲，不想见任何人，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除了在长剑门习武以外，她已经躲着所有人好多天了。而今天，她也是打算继续躲着的，但让她想不到的是，门外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会是挽萦，她蜷在被子里默默地思考着敲门的人是谁。这几日挽萦知道她的情绪不好，也没有来打扰她，所以不会是挽萦。路儿最近常常和上次说过的那位公子一起出去玩，所以也不会是她。如果是突发状况，那么门外的人一定会出声提醒而不是像现在一直有规律地敲着门……
　　排除了好一会儿，门外的敲门声依旧不断，甚至更加急促。突然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难道是……？！
　　“荀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开门好不好？我有话和你说！”一道语气慌张的男声终于在门外响起。
　　果然是夏倾阳。大概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吧……她的鼻子一酸，眼眶几乎又要被眼泪盈满。她吸了吸鼻子，一冲动便掀开了被子，跳下床跑到了门边打开了门。
　　才刚开了门，她就撞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门外的夏倾阳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就大步地跨进了门槛，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想要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她。他曾经问过挽萦，为什么最近她都不见了，可是挽萦都只是说“她的情绪很不好，你不要去烦她”。于是他开始莫名地烦躁，每□□着自己习武，逼着自己去想自己肩膀上的责任，逼着自己不去想她。但结果就是他终于无法忍受，多日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在这一个紧紧的拥抱里。
　　第一次被别人牢牢地圈在怀里的她，浑身僵硬得不知如何反应，下意识地便想推开。
　　“我很担心你。”耳边传来了闷闷的声音，她想要推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开始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度，这个怀抱里藏着的有力而快速跳动的心跳。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温暖啊。
　　她慢慢放弃了挣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夏倾阳抱着。“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她尝试着压下了微微颤抖的嗓音。
　　然而抱着她的人却缓缓松开了手，改换成双手扶住她肩膀的姿势，盯着她，问：“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
　　“我……”才刚说出第一个字，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脏骤痛会越来越频繁，为什么她每日都提不起力气，为什么她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她总是向往温暖但是又会因为害怕失去而习惯性地拒绝一切温暖……
　　夏倾阳一下子变得慌张起来，抬起手背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又重新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像是在哄孩子一般：“好好好，别怕，有我在。相信我。”
　　她相信他，仅仅是友情。可是……他救了她。他义无反顾地救了她，一直陪着她。到现在甚至还这么地担心她，照顾她……如果她还有良知的话，她就无法做到熟视无睹。难道这就是上天让她给他的报答吗？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和江师兄的错过，却一次又一次地和夏倾阳发生这么多，甚至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这就是上天为她做的选择吗？
　　至于江师兄和绣莹姑娘……她又凭什么去肆意插足……她又怎么能忘记，她的本心是希望师兄幸福……
　　娘曾经和她说过，长大了以后，就要嫁一个对她好爱她的人。如今，夏倾阳会是那个人吗？
　　她的命是夏倾阳救回来的。如果夏倾阳真心待她好，她想，她会知道如何去报答她的救命恩人，并把和江师兄有关的一切，永不再提。
　　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阴差阳错，冥冥中自有定数。你我，与他，都能成为最幸福的人。
　　眼泪仍是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包裹着她的温暖仿佛也企图肆意蔓延到她的心中。原来身在冰窖的她，也能感觉到如盛夏般炽热的温暖。
　　“我肚子饿了……”似乎是被夏倾阳的温暖感染，她感觉身体和心情都变得不那么糟糕了。
　　“那你先回去坐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一定要等我。”夏倾阳见她情绪好转，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离开。
　　她望着夏倾阳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动，温暖，而又惆怅，犹豫，担忧……复杂的情感再次交错，最终汇成了一口长长的叹息，一切上天自会有安排。
　　转眼间，夏倾阳便回来了。他手里揣着几只用油纸包着的肉包子，腼腆地说：“我只找到了几个包子……不过还是热的！”
　　“谢谢你……我们一起吃吧。”她带着他在院子里坐下，拿起了一只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夏倾阳也象征性地拿了一只啃了几口，眼神从未离开过她。她是不是默认他们的关系了？她对他，也像他对她一样吗？但是以他的身份，他们会有结果吗？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其实……罢了，若是没有结果，能拥有一段回忆，也好。
　　他淡淡地笑了笑，想起近日来的种种，不免感叹：“最近因为想你，我都没有办法好好习武，而且你又不理我，让我担心分神，我心烦得都快疯了。若是我爹在，可能早就家法伺候了吧。”他顿了顿，想要看看对面的人的反应，“这么想想，还真的担心明年年底不能学成出师呢。如果不能的话，那就是你的错了哦。亏我还救了你，你还没有报答我呢。”
　　她顿时愣住。真的是他救了她，他终于说到要报答了……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是因为她一直的逃避和闪躲，连累了他……
　　刚才的话，虽是带着玩笑的语气，但其实也有几分他的真心话。他喜欢她，所以他想要得到她确切的答案。就算是因为他给她施加的压力而回答的，他也要听到。
　　“不过清长老还真的说了我近日毫无长进，这个月我爹派来监视我的人也不是很满意。若是今年的考核真的过不了明年没有办法学谷里的御灵双刀的话……”他在灵剑谷的这两年里，每个月爹都会派人来监视他。而这个月来监视他的那个人已经下山。爹很快就会知道他和她的事情，所以，今年的考核，他更加不容有失。现在，只能先选择稳定他和她的关系，再作安排。
　　她蓦然陷入沉默，嘴里咀嚼的包子变得索然无味。她很清楚，第二年的考核对所有灵剑谷弟子的重要性。所有来到灵剑谷习武的人，前两年都会跟着自家门下的长老学习各种心法和招式来加强体力和增进修为，然后只有通过了第二年考核的弟子，才能真正地开始学习灵剑谷独门传授的武功，成为灵剑谷真正的弟子。资质好的弟子，都能在第三年的考核里通过，而后选择继续多修炼一年或是离谷。顺利学成出师的弟子在离谷前都能拿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承继灵剑谷的腰牌，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若是无法通过第二年的考核，就会被驱逐下山，两年的努力都会白费，甚至连将来的路都要重新抉择……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开始紧皱。上次夏倾阳就因为她受伤救她照顾她而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又因为她而心神不宁，没有好好修习。若是再因为她，而要被驱逐下山，那要怎么办？
　　夏倾阳对她这么好，她不能害了他……既然她也欠他一份恩情，是不是最起码，先让他心安，好好通过今年的考核，不辜负他家人对他的期望，也权当报答他一直以来对她的好呢？
　　或许早点解决，她自己也能心安，也能专注于自己今年的考核。因为她的伤，她已经耽误了许多许多，连体力也大不如前，若是自己无法通过，要被驱逐下山的话，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她将来要何去何从……
　　嚼蜡般咽下了手里的包子，心里默默地做好了决定。
　　若是当年的她能知道在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后所发生的一切，她还会选择这个决定吗？答案是无人知晓。因天下间无人能预测未来，所以所有的人都只能跟着命运的走向而去选择自己当下的人生。
　　“不会的，”她摇摇头，“你一定能通过考核，一定能学御灵双刀，一定能顺利下山。”
　　“为什么这么肯定？”他深如碧潭的眼眸直直望入她的眼底。
　　她对上了他的眼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仍是盯着她，缓缓道：“因为你会陪着我，而我不会再分神再担心你，还能和你一起练武，所以我一定能通过考核，是吗？”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与平时的单纯温暖不太一样，带着陌生的压迫感，仿佛是一种想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霸道。
　　“大，大概吧……”她犹豫着，垂下了眼皮，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回答，低头等待他的反应。见他迟迟未出声，她这才抬起了头。
　　才刚抬头，便意外地看见了他眼里亮起的绚烂烟火，深深弯起的嘴角，神情中带着难以置信，如释重负和惊喜。
　　“你，你记得认真练习，不要担心我，也不要多想别的……我，多过几日再找你……你先回去吧，谢谢你的包子……”她渐渐地开始觉得无力招架，既紧张脸又发热。她想，她还需要几日时间来适应她和夏倾阳关系的变化。
　　“好，我等你。吃完记得早点休息。”夏倾阳的语气雀跃而又宠溺，孩童般纯真的样子刹那间又让她回想到与他初识那日她送他小葵花的场景。那日她买下那对向阳葵与蔷薇时，希望自己将来能变成又或者能遇见如向阳葵一般的人。
　　如今，她觉得她遇到了。尽管与想象中的不同，但却是真真切切地将藏在冰窖里的她拉到了阳光下，让她感受到只属于他的独特的暖意，正如夏日初阳，纯粹，柔和而又温暖。
　　一个人在最脆弱最寒冷的时候，哪怕是一支烛光的温度，也难以不去靠近。或许，有些时候放下执念能得到解脱与快乐；但有些时候的随心所欲，情不自禁地去靠近暖源，却是飞蛾扑火。而付出的代价或是得到的惩罚，也远远地超过了当初得到的那一点烛光。
　　她呆呆地凝视着夏倾阳离去的背影，在他的背影和步伐中她都能触碰到他浑身散发出的炽热的喜悦。原来，她一直都被如此地重视着。如今她的一句话，都能让他这么地快乐，甚至连她自己，也被他温暖的气场所感染。
　　“夏倾阳……”她喃喃自语道。
　　所谓，夏日初阳，倾尽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