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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最开始的时候,陶冶是来正经谈生意的,李畅然也是正经着奇货可居的读书人,稍微让他有点惊讶的是陶冶对一些业内细节摸得一清二楚,完全不是一般纨绔打肿脸充胖子的水平。和一般的合作方相比,陶冶看起来十分好说话。也亏那时李畅然够年轻,够傻,一心热血把所有客套当了真。小孩子捧出了攒了太久的玻璃珠和鹅卵石,对他痴痴又卑微的爱好微笑的大人那么善良,可是背地里大概在嗤笑吧?大人是见过真正的宝石的,那些美丽、规整的晶体,每一个为之上色的杂原子都是长诗里恰到好处的音节。
      第二次见面是陶冶致电余老板,老爷子当时正在海南出差,说我给你小李的电话,这件事就交给他全权接手。陶冶从善如流,带愣头青去了本市的假日酒店吃了一次自助。空旷的大厅里服务员流水一样将生鲜和甜点放在鲜花簇拥的水晶几案上,又像流水一样退去,剩下他们两人。墙壁上点点光芒被竖琴声冲散,李畅然皱着鼻头看穹顶那俗透的水晶吊灯,却不得不承认豪气。
      “生意真不好,能赚钱吗?”他凉凉地说,颇有些孩子气。
      陶冶蓦地笑了:“今天他们不营业。”
      李畅然悚然而视。
      “本来打算请余老一聚,想老先生不太喜欢吵闹,所以清了场,”陶冶不动声色对李畅然举了举酒杯,“不过李同学愿意赏光,对汉为来说就不算亏本。”
      当年那个傻子一样好糊弄的李畅然想的是,啊,这人真会说话,不愧是生意人;现在这个栽了太多跟头,额角还紫红一片的李畅然会想,呵呵,请老爷子怎么可能吃生鲜自助,司马昭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扔到街头了,可惜走过来那人是个瞎子。
      那时的他只敢跟在陶冶身后,听他给自己介绍,这是哪里的雪花,那是哪里的鲟鱼子,这个要和那个搭配味道才最合适,等过两天季节到了还可以换种吃法。讲的人游刃有余,听的人头昏脑涨,最后连餐叉都不知道应该戳向何处。陶冶觉得有趣的不行,笑意盈盈地一样一样给他加好,眼睛里灯光闪烁,看不出深意。
      李畅然窘迫之余,只觉得遇上好人,临走前再三推辞了陶大少的专车,又悄悄回了头,小心翼翼地问:“……嗯,陶先生?您今天出门带名片了吗?”
      陶冶整理袖口的手凝滞了一瞬,他打了个手势,戴着细框眼镜的助理毕恭毕敬递过来一张淡金色的卡片,李畅然受宠若惊点头接了,没敢仔细看,小心收到钱夹里。
      “不用叫的那么客气,是我叨扰了余老,也麻烦了同学们,不嫌弃的话叫我陶冶就行。”李畅然和他说再见之前,那人就是这么微笑着的,一团和气,却看不出别的了。

      李畅然到底不是没心没肺到什么话都当真,“陶先生”不敢喊了,改成“陶冶”又太过放肆——他还记得此人算得市里的土皇帝一个,所以看着脾气再好,也是不能蹬鼻子上脸的——试着喊了一次不伦不类的“陶冶先生”被对方挑眉打量了五分钟,最后妥协成“陶冶哥”,得到了眯眼一笑。
      有钱人……爱装嫩……李畅然很是无语地皱皱鼻头。
      陶冶爱打着关心工程进度的幌子请他去各处吃饭,这是李畅然后来慢慢领会的事,吃人嘴短的道理他十分明白,所以也问过,得到的回答是,“畅然你是余老的得意门生,以后必然大有作为,你知道生意人最讲究人脉,所以我呢是在投资,一本万利的机会可不多,你就别拒绝我了。”
      于情之一字,李畅然算不得机敏,饶是如此一来二去还是渐渐被陶冶的暗示灌了醍醐,又不敢确信。他本就不直,但谁敢说陶家继承人有几分当真?陶冶也没有为他的畏手畏脚失去耐心,像是很享受小年轻追人的方式,要电影要商场要游乐园,可是两个大男人,也做不来太温情脉脉的事,看完战争片后在商场坐了一下午,傍晚时分把肝胆俱裂三件套都玩了一遍,兴致缺缺地上车走了。
      晚上自然又是在李畅然以前从来不敢踏足的某个酒店里解决。四面环水的小岛上栖息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水鸟,瘦长的翅膀看着漂亮纤细,飞起来却举重若轻,充满力量感,像陶冶的手。李畅然不爱甜食,唯独喜欢半糖的咖啡蛋糕,厨师呈上来的白瓷盏里小小一块,做成了门锁的样子,旁边放着一把钥匙。
      陶冶看李畅然自以为无人注意地戳了戳,笑起来:“送你的。”
      李畅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起身,陶冶表情冷了一下,跟着站起来,然后看对方招手要了一块湿毛巾。
      陶冶:“……”
      李畅然:“嗯,上面有咖啡屑,我擦一擦。”
      第二周他揣着那把钥匙,被陶若开车送去城北陶冶的私人别墅,除了自己的电脑和硬盘,行李箱都没有。
      陶若就是那位细框眼镜的助理,难得能开一次口的人物,平时只垂下眼皮静静站着,然而哪怕陶冶眼睫毛颤了颤,他都能第一秒知道要做什么。李畅然甚至不敢多和他说话,觉得陶若一定给自己加了层玻璃罩子,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干,心中也全不在意,这种人看着不声不响,但是李畅然只觉得,狼在咬死猎物之前也是不嗥的。
      后来李畅然知道陶若是陶家养子,具体家世不清楚,从小跟在陶冶身边,陶冶他妈都不知道自家儿子什么时候画了第一次银河,但那床单铁定是陶若面不改色处理的。

      陶冶不喜欢外人太多,家政都是定期来的钟点工,他工作繁多,并不经常过来,只是每天遣人送饭庄的熟食,在餐厅的长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上一列;要是他过来,就开车带李畅然出去吃。
      其实李畅然当了二十几年穷苦小百姓,委实对这些高雅的口腹之欲欣赏不起,但为了陶大少他愣生生将自己修炼成了刀枪不入的装逼犯,哪怕上一秒还蹲在电脑椅抠脚丫,下一秒都能坐直摆正对端上餐盘的姑娘摆出三十二度标准微笑。
      可是他学的再好,骨子里的李畅然还是懒散随意的,那里的细胞造不出高贵的血。他品尝松露鹅肝的时候绝对不会想肉桂和葡萄在细腻肥厚的口感间隙是如何点睛,只会默默吐槽这一口吃掉了半个月奖金,下个月奖金,和自己垂涎已久的某款机械键盘……
      后来陶若就找来了白姨,煲的汤风味一流,南方菜系的水准十分不错,偶尔露一手白案功夫,还是地道的北方味,李畅然照单全收,日子终于如鱼得水起来。
      只是陶若每次看他都那么冷,李畅然只以为是他性格使然,或者天生不爱做表情,全然不知那种冷漠和看濒死的牲禽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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