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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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畅然第一眼看到唐海，就知道陶冶是在这屋里没错了。他在楼梯口等了一下，看着小男生走进去关上门，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着尚整齐，才抬腿往前走。
唐海和自己眉眼少说有五六分的像，细长圆润，幸好颜色深，所以只显年纪小而不至于让人觉得薄情。
推开门时李畅然觉得房间里灯光比外厅昏暗，只是更安静，气氛压得人神志落到肚脐眼以下。还有几个年纪和唐海差不多的小孩子，粗略看过去男女都有，白生生如刚洗好的水萝卜，一溜儿跪坐在沙发前，细声细气，可怜极了。沙发上躺着几个霉变发芽的老土豆，懒洋洋叼着烟说起有的没的闲话。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唐海面对沙发正中，黑白制服下腰细的人心颤，一条腿曲起来往就坐上人的膝盖上蹭。
李畅然噗嗤一声就笑了：“陶先生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唐海动作一滞，茫然无措地回头，门口个子高挑的青年是笑着的，但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出对方并不开心。心里反复盘算了一下经理下午的训话，他收回腿，鼓足勇气问来人：“先生您好，是来找陶先生的吗？”
陶冶这人有一点好，喝酒不上头，再醉，面上是显不出来的，一派风流倜傥的公子模样。这点有时候也不好，比如现在，其实他脑子里现在全是米浆，只感觉有小孩子在扒自己腿玩，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就喊了句：“囝囝，别闹，让我抱一会儿。”他声音本不大，不过在房间里就振聋发聩了些。
李畅然看他不顾对方的推拒把唐海抱了个满怀，一面说着，“囝囝你怎么变这么重了”“囝囝你别长大，让哥哥抱一辈子好不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笑是哭。
他扶住门口的小柜子，定了两秒神，几步走过去，茶几上一杯不知道多少钱的酒尽数泼到陶冶脸上。除了唐海那一声闻者尤怜的惊呼，醉生梦死的人依然在醉生梦死。
“你醒醒吧。”李畅然盯着陶冶一双木然惺忪的眼，对他们两个人说。
最后他还是把陶冶拖了回去，被一身酒味熏得直翻白眼。自作孽不可活。醉鬼体沉，何况是自小养尊处优牛高马大的陶家大少，李畅然想了想，把他拖到卧室地板上就拍拍手关上门走了。
反正全是羊绒，空调温度正好，大男人哪里有那么娇气。
李畅然回书房里，电脑还开着，提示新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老刘的道谢，一封是甲方的资料包。趁着解压缩的空闲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见对面书柜上摆的一座奖杯，名牌上刻着少年人龙飞凤舞的签名，镀金在幽暗的壁灯下也晃得人眼酸。
他就这么盯着，也不知道在发呆还是思考，盯着盯着，落下一滴泪来。
李畅然第一次见陶冶时刚升研二，还是大学里最常见不过的一个傻小子，唯一出挑的大概在于深得导师厚望，被无数学弟学长殷殷期盼而已。这都源于大三那年他和宿舍几个狐朋狗友闲得无聊，参加了本校和几个兄弟学校联合举办的大学生创意设计比赛，没成想一举夺魁，进而被学校推荐到全国，也不知道业内某位执牛耳者是看上了几个小伙子哪点，最后力荐其参加国际某青年设计大赛，具体做了什么，李畅然早就忘了，只记得传说中的法国大餐一盘子一口，甚是不实惠，究竟味道也不见得比大排档优雅多少，所以很失望。最后几个人公款吃喝了两周多，为学校捧回来一座金奖，一时在同类院校中风头无二。
另外三个人本科毕业都申请了出国，唯独李畅然一根独苗选择留校，自然金贵，被各位教授捧在手心里，学生里也大神大神地叫，幸而李畅然自己不当真，被人这样惯着也没飘飘然起来。
所以后来老爷子拉到了汉为的项目，第一个想起的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李畅然在余教授的办公室里几乎算是如鱼得水，不是没见过衣冠楚楚、有头有脸的人士往来寒暄，只是陶冶皮相太好，战舰灰的西装衬得人英挺又低调，敛着笑对教授说：“余老师，您叫我小陶就好。”
老爷子龙心大悦，直拍胸脯——李畅然的——说陶先生您放心，有我这个关门弟子在，他要是做不好，年轻一辈那就都不用看了。
陶冶目光一转，终于和李畅然对上，一眯：“小李同学是吧？看起来挺年轻。”
李畅然想起汉为是本城陶家的产业，陶家这么年轻的主人只有风评颇为二极分化的陶冶陶大少，当即想糊面前自作精明优雅的人一熊脸，当然他忍住了，有钱或者有权的人都不能惹，何况两者兼而有之。
而他至今记得老教授的办公室号码，419，现在想来真是个过于讨巧的不祥之兆。
如果当年陶冶没有因为“那个人”的事被家中长辈斥责，那几日他也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一副事必躬亲的模样去普通大学教授的小小办公室面谈一份算不上多么惊天动地的专利授权。李畅然觉得，如果来的人是陶若，哪怕被这只家狼咬一口也是值得的。
千金难买早知道。
白姨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来宅子做早饭，打扫，李畅然打算下楼找咖啡的时候看见她提了鼓鼓一布袋的东西，连忙叫住：“白姨您慢点，我来帮您。”
白姨笑眯眯停在餐桌边，“畅然今天起得早。”等他走进了，东西还没拿到手上，又脸色一黑：“你这不是起早了，是一晚上没睡吧？别在白姨面前逞能，黑眼圈都挂着呢，快回去睡，快回去，白姨给你做天门冬萝卜汤。”
李畅然没脸没皮地笑：“这不是陶冶昨晚喝多了么……”
白姨把布袋往餐桌一放，李畅然依稀听见有鸡蛋的磕碰声。“那你就不睡觉啦？唉，小孩子真是不注意身体，我这去收拾一间客房，你凑合休息一会儿啊……等陶先生起来了我再把房间打扫一遍，保证不留臭味，好不好？”
李畅然嗫嚅半天，终究只是点点头，跟着白姨上去了。主卧在楼梯左边第二间，正对走廊，窗外就是湖区风景，客房都在右手边，一排，李畅然和白姨说选最边上的，空气好，白姨一边应声走进去开灯，一边还在和他讲年轻人养生的重要性。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就这么开了。陶冶在地上睡了一晚，整个人乱七八糟，眼睛充血，虚睁着，人就半倚在门框上，右手搭住门把，冲着李畅然喊了一句：“囝囝，过来。”
李畅然没理他，腿一跨，关上了门。连白姨什么时候走的他都忘了，只记得最后自己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反锁，以卧轨一样的姿势把自己埋到床里，好像是要做什么梦，又好像一点都不想做梦，他来不及决定，周公就帮他选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