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叶南溪扶着他躺好,掖好被角,正打算转身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腕,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离开。
她轻轻拉开他的手,本想说:“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醒醒酒!”,但转念一想,还是说了:“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擦擦汗!”
他也没拦着她,对着她小声撒着娇说:“我渴,要喝水!”
她说完:“我去给你倒!”便出了卧室门。
一杯水送来的时候,他倒好,已经闭了眼睛,结束了胡闹,呼呼大睡去了。
她也没吵醒他,又径直走到里间的浴室,端来面盆给他擦汗。
她拧出毛巾,轻轻拭去他额头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解开他衬衫的三颗纽扣,她动作轻,他也没被吵醒,只皱着眉头,似是满心忧虑。
但他又有什么好去烦恼的呢?这眉眼鼻唇真是应了上天的慷慨和仁慈,这万贯家财真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白日梦”。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靠四十年时光划过的痕迹,他的身材也保持得相当好,不过以他这条件,年龄与他来讲,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加条件,再者男人四十岂能同女人的四十相比,哪怕是老到掉牙,行动不便,都会有大把的年轻女孩趋之若鹜。
她看着他,仿佛真是要陷进去,被蛊惑心智,听候吩咐,随时为之卖命。
她当真爱他吗?到嫉妒和欲望蒙蔽心智回不了头的地步?还是只不过是对着那些甜头浅尝辄止,认清现实,缩在自己的“圈地”内安分守己?
她是爱他的吧?爱这好皮囊,爱这千金财,爱这盛世年华。
但终究,这不过是场明码标价的公平交易,多出来筹码不见得占得上风。
她给他拭好汗,进去浴室洗漱好才出来,头发吹了大半干,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暧昧和模糊的灯光下,浮夸得不甚真实。
那是她自己吗?如果不是,又是偷了谁的这张脸,享受着这番好待遇。但偷了东西的大贼小贼们,最后总要受点什么惩罚的罢?
她拉开下面的抽屉,打开一个蓝丝绒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块老旧的手表,她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失了神,她仿佛看见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叠着向她压来,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舍不得不去想,想那些由着这手表指针上划过的老旧年华,不去想那些因着那个人明朗开来的灰暗时光。
她构想过无数次他们相逢的场面,但却没想到是这一种。
那个人说:“裴小姐,道个歉都这么不情不愿?倒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了”,他都甚至叫错了他的名字,不过她事先该是料定,他是绝不会认出她的,无论她有没有这幅好皮囊。
她没个头绪坐在那里想了半天,竟也一点不犯困,钟劭良在她旁边,安稳地睡着大觉,铁定不是梦见她,才这般忧心,她的心里也铁定不是装了他,才这般沉重。
在感情方面,他们谁也没输谁,谁也没赢谁。
她也时常会有这样失眠的时候,身体内各个细胞活跃得很,死活不肯放她去休息。
她把盒子放好,躺到钟劭良旁边,他睡得正香,满身的酒味向她袭来,她也不觉得厌烦,扭头看着他,想,那个人身边是不是也有这样,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看到的人。
她试图甩掉那些缠着她不放的回忆,但没能成功,她一闭眼,便能看到哪些嘲笑和奚落的目光,那些阴险和成心的惩罚,那些不堪和恶意的辱骂,在她的脑海交织缠绕、循环放映。
她想她一定是串到了别人的故事里,但那些感觉异常真实,她陡觉得呼吸愈加沉重和困难,她支撑着身子起来,跌跌撞撞去摸到药,服下了才稍稍缓过来。
这样一折腾倒是出了一身汗,也吵醒了钟劭良,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跌坐在地上,他跑来扶起她,她紧紧躲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心里背着个异常沉重的包袱,一打开都是恐惧和黑暗,除去郑然,对谁都没提及过。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以为他已经走了,慢悠悠洗漱好才出来。
走出房门才发现,他并没有走,穿着睡袍,安神坐在饭桌前看着报纸。
阿宝听到了动静从里间的厨房走出来,对着她说:“南溪姐,你起来了,我给你熬了糯米麦粥,你先坐下,我去给你盛!”
叶南溪应了一声,拉开眼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钟劭良知道她坐到了他对面,头也没抬下,视线还停在报纸上,就对着她说:“实在不行就到医院看看,老是这样睡不好也不是回事!”
他刚说完,阿宝就端着粥走了进来,她边接过阿宝手里的粥碗,边回答他说:“没事的,我有数!”
其实她之前并非没有就这样的问题去过医院,医生检查一遍过后,身体倒是没有大碍,也只得归结于心理问题。
父母倒不相信,自家孩子会得什么心病,但没办法,商议着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到她这个却死活不肯,父母拿她没办法,既然身体上无大碍,心理的问题又没被肯定,自然也没着急到要强迫她按着他们的想法来。
很多事她都没同父母讲,她本着不该让他们担忧的好心,把一切的委屈和苦水默默地吞进肚子,会一回家吵着让母亲做这做那,会和父亲抢遥控器吵着要看偶像剧,会讲学校的糗事逗父母开心...
这样的她在父母看来得了心病是实在接受不了的诊断。
医生的一番话在先,她为了不让父母起疑,以后每次“发病”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敢吱一声,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慢慢平复心情,她倒是不怕死的,但想着既然不是身体某个器官某个部位出了问题,这样倒也不至于一命呜呼的吧。
只不过由着痛苦凌辱那么一段时间,但总归是会好的吧。
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乔颖,乔颖家开药店,给她偷偷拿来一些安神的药,她甚至试过安眠药,有些药吃了也有效,她也不管合不合适,只要有效就吃,好在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只一次没来由的拉肚子,随后也只是受了一点苦。
很多时候,她都是以为自己会死的,但都没有,上天还让她活着,将那些没人要的折磨通通施加于她,那么就索性发挥善心,替那些人担下来好了。
她这样拒绝了他的好意,他也没有强求地争辩下去,叠好报纸,随后阿宝就端来他的早餐,是平时一贯的内容,他食西餐,用他的话来讲,方便省时间,她却偏爱中餐,喜好喝粥,觉得有味道有营养。
很久之前,吃饭在她看来不仅仅是果腹,更是一种味觉的享受,从小她便对母亲做的饭食馋得很,母亲手艺是绝好的,那时候她还拼命和母亲建议说要开了饭馆,给除了她之外的馋货带去福音,母亲听罢,只笑了笑,就当她在夸自己手艺好,也没当真。
母亲自从生下她之后就全心全意当了家庭主妇,刚开始的时候,倒也什么都不会,以前的事情自有保姆伺候着,保姆辞了之后,事事亲为,一开始自然无法如鱼得水,好在母亲肯学肯下功夫,到她长大有意识后,她总是把母亲当偶像来崇拜,觉得她好厉害,能将一切都安置得妥妥当当。
饭还没吃几口,他就对着她说:“俞盛说你接下了那部戏了,等通告下来了,我让他拿给你,戏我看了也不错,欣慧拿过来的,他们公司主拍!”
她听罢,也没多大反应,只稍稍应了一声。
程欣慧是钟劭良母亲妹妹的女儿,她无意间撞见过几回,也在一起吃过饭,人长得漂亮,也能
干,和她印象中那些千金大小姐完全不一样,不摆架子,婚后和丈夫开了家娱乐公司,也是经营得顺风顺水。
程欣慧的丈夫她也见过,很老实的一个人,也不多话,倒是程欣慧黏他得很,看得出两个人是沉浸在幸福中。
至于是否是门当户对,叶南溪倒是猜得出一二。
由于昨晚的这一番折腾,叶南溪自是没睡得安稳,早上也醒得早,本想着在床上赖着,但一躺着,没了事情在手,脑子又开始有了某些记忆复苏的苗头,才不得已起了床。
由于前面这些做铺垫,此刻自然是希望,赶快吃完早餐,找点事情做做,分散注意力,但这顿早餐的交流还没完结,钟劭良接下来问她:“对了,欣慧问我,签约的事情你想好了没?”
他这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第一次和程欣慧吃饭的时候,对方就提出了这个要求,叶南溪本身硬件条件不错,加上又是混这个圈子,程欣慧自己想拉拢过去。
摆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珍惜,婉约了拒绝,叶南溪也有自己的打算,一开始说要“名满天下”的壮志雄心,被这安逸的生活逐渐磨平,当初抱这远大的志向,无非是为了站在那个人不得不看到的高度,无非是为了向那些人证明,证明自己也可以被宠着被疼着。
但结合现在的情况,那样的奋斗目标早就没了实际意义。就算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到时候光环四射,举名天下,万人崇拜,谁也不会想到是那个“自己”的成就。
他还是不会爱上那个“她”,他们还是不会承认对那个“她”的短见。
此刻,钟劭良把这件事情拿出来重提,她却有了另外的心思。
这种心思自是受到那个人的启发,虽说那天见着,慌了神,怕被发现,但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她又开始不安分地想见着他,想被他看到,看到她这样光彩夺目的意气风发。
于是,她撑着笑略带俏皮地回答他说:“签约也是好的,剧本选择也多,质量也好,再说了,老是仗着投资带组的身份,影响也不好,显得我多没实力似的!”
钟劭良倒没料到她这样回答,他以为她是安于现状的性子,不争不抢,没个上进心,现在她给出了这一番回应,该真叫他吃了一惊,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