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凌虚茶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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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外看，凌虚茶楼是个不高不低的三层竹楼，外表刷了一层油绿老漆，正门口的木头匾额上，是四个奇形怪状的不知道什么文的四个字。尽管这种莫名其妙的文字并没有谁认得，但是整个望玉集都晓得，这四个字写的就是“凌虚茶楼”。
待到进了茶楼里面，只觉得眼前一绿，一阵清清凉凉的风随之扑面而来，四处一看才发现楼中从墙壁到桌椅几案到小摆件皆是翠竹制成，触目皆是风入竹林一般的碧青翠绿。更加上四角和中间都放了大冰块，竹木地板上也由小茶树妖们来来回回地洒水，迟念青刚挤过几条街的人群正是有点烦热的时候，此时一进去，顿时浑身都清凉舒爽了起来。
这个凌虚茶楼，果然是不同凡响。
茶楼一层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了客人，小茶树妖引着一大两小走到二楼。二楼的席位也坐满了一大半，迟念青看了一圈，挑了唯一剩下的靠窗的位子坐了。两个孩子还在专心舔着手里的糖葫芦，并不在意坐在哪里，也跟着坐下了。
引路的小茶树妖退下了，端着茶壶的茶树妖店小二就凑了上来，一边给三个客人添茶摆碟子，一边问要上什么点心。
“你们这里有什么哦？”白泠咬着最后一颗糖葫芦问。
“那就多啦！若是论平常的点心，炒的腌炸的调的，各有四盘；若是做得精细的点心，八仙过海的是果盘，有荔枝桂圆蒸枣银杏、西瓜梨子蜜桃石榴，这都是甜的；若是您喜欢苦味的，还有苦杏仁苦瓜汁儿……”
“咳咳！”从山里修行出来的迟念青听得又有点发晕，说：“先上点甜的果子就行了。”
“那要什么茶？不怕您笑话，这三界之内，只要能说出口的茶，小店都有！几千年来一应满足多方主顾需求！”
迟念青：“……要不，上点杏仁茶就行啦，他们喜欢喝的。”说着指了指对面的两个孩子。
“哎好！敢问您还有什么吩咐？比如喜欢听什么曲儿戏文说书？”
迟念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问他们俩。”
剪荻本来没有什么想要的，但是觉得这家茶楼甚是新奇周到，如果不真的找点东西来好像就有点不甘心，硬是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们家可以听曲儿？”
“对对！”小茶树妖一看要有生意了，高兴得头顶叶子抖了抖，“我们这儿的曲儿戏文，可不是一般的！我们楼里自己不养伶人，都是从点翠倚红那儿抬来专门学曲儿的，唱得是望玉集最好的！您要么？”
剪荻还没说话，这边白泠听见了，一伸头问：“点翠倚红是什么啊？”
小茶树妖看了看白泠，抿着嘴笑道：“是望玉集最有名的两家红倌儿馆子。”
“红倌儿？”白泠问，“是什么啊？”
迟念青见势不妙，连忙咳嗽了一声，说：“这个，曲儿戏文我们就先不用了，上茶就是。”
“好好好！敢问还有什么吩咐？”
白泠一口吞下最后一块山楂果儿，不假思索道：“把你家竹老板请来！”
店小二愣了愣，笑道：“小客官，我家老板虽说好客，但是生意也忙怕是照顾不到每一桌的主顾，不知您有什么贵干，要跟老板说？小的给您传话也成啊！”
白泠气壮山河威风八面地拍拍胸脯：“北荒永山，元清神君白泠，特来拜见先父旧交竹听泉，这件事够不够请他来？”
店小二张大嘴快掉了下巴，不知想起来什么，腿一软就跪倒了：“您就是那个元清……小的明白！马上就去寻我们老板来！”
说完从地板上爬起来，扶了扶自己脑袋上支楞着的茶叶片儿，夹着单子一溜烟跑了。
这边白泠还是不死心，拉着剪荻问：“姊姊，到底什么是红倌儿馆子啊？”
迟念青正想怎么解释才好，却见剪荻嘿嘿一笑，说：“就是……有好多好多漂亮大姐姐的地方。”
迟念青被噎了一下：“原来，小仙姬也知道凡间的这些事？”
剪荻说：“知道啊。”
迟念青有些意外，正要再问，却见剪荻眼睛一转，望向了一个方向。
迟念青也顺眼一瞧，却见从三楼上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青衣长眉，碧玉冠竹节扇，脚步忙忙地走到他们这一桌前，眼睛一转就定在了白泠身上，端详一番后折扇一收，笑道：
“小神君真是像极了令尊，小仙有失远迎。”
白泠一见，笑嘻嘻站起来也有模有样地回礼：“拜见仙君。曾经听娘亲说过望玉集的竹老板，论辈分我还得称呼一声叔叔呢，就叫我小铃铛好啦。”
“哎不不不！”竹老板扇子一拍：“称叔叔这个我可不敢不敢……敢问，这二位是？”
迟念青连忙站起来：“贫道迟念青，青羊山元成子门下。”
剪荻则拍拍裙子站起来说：“仙君好，我叫剪荻。”
竹老板对迟念青笑了笑，却对剪荻上下打量一番，摸着下巴笑道：“不知这位小美人是小铃铛从哪里勾搭来的？”
白泠的脸刷地就红了，跺跺脚：“这是我姊姊！”
“姊姊？”竹老板惊讶道，“白渊跟谢夫人不是就生了一个儿子嘛，哪里来的姊姊？”
剪荻答道：“小铃铛的爹爹是我义父。”
竹老板的扇子啪地在手心一打，睁大眼睛看着剪荻，愣了半晌，像是想起来什么，马上堆笑道：“刚才小仙说笑话，仙姬别怪罪。”
剪荻不觉得有什么，几个人又都各自坐下，只有白泠，脸依旧红得快滴下水来。
竹老板看在眼里，立刻转移话题：“咳咳，我听说小神君一直在蓬莱岛上长渺上仙处，怎的现在竟然跑到这西极昆仑来了？”
白泠这时候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万里迢迢赶来此处的目的，于是张口答道：“我是和姊姊来找我舅舅的！”
竹老板闻言，登时如遭雷击，本来言笑晏晏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当真？”
“对对！”白泠发现竹老板脸色变了，觉得有点希望，连忙接着说：“蓬莱岛的神仙们都不知道我舅舅去哪了，长渺上仙也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出来找他了。可是我和姊姊找了好久都没有结果，又遇到了迟道长，后来想起望玉集，我们就来了。竹老板你认得我舅舅吗？”
竹老板：“……”
剪荻也跟着说：“小铃铛很想他舅舅，我们出来寻他好久了，竹叔叔知道他在哪么？”
“这个，这个……我认得是认得，只是……”竹老板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拿扇子的手也有点不由自主地哆嗦。
白泠眼睛顿时一亮：“你认得我舅舅？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竹老板看了看四周的客人们，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凑到白泠耳边低声说：“你们出来寻你舅舅，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嗯……我走之前给长渺上仙留了信的，说我和姊姊要去找舅舅……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迟道长，还去狐隐山问了凝霜娘娘，然后就没有谁了吧。”
竹老板揩揩汗，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的人，记住了吗？”
迟念青和两个孩子都有点莫名其妙，剪荻问：“为什么不要告诉别人？”
“难道，长渺上仙或是谢夫人，没跟你们说过舅舅的事情？”竹老板一脸不可置信。
“没有啊！”白泠茫然，“我舅舅怎么啦？”
竹老板：“……”
“到底怎么啦，你说呀！”白泠觉察出事情不对了，有点着急地揪着竹老板的袖子。
竹老板一脸崩溃：“三界都知道的事情，你娘和长渺上仙居然什么都不告诉你！现在你们还跑出来到处溜达，还张口就说你舅舅！”
白泠：“……”
剪荻：“……”
迟念青：“……”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竹老板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很想他？他曾经跟你一起生活过？”
“对啊！”白泠点头：“我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爹爹就去世了，记得一开始我是跟娘亲在永山里生活的。后来没多久我娘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也去世之后，就是我舅舅带我了。又过了一阵子，有一天长渺上仙找到了我们，舅舅把我托付给长渺上仙之后，我被带去了蓬莱，不知为什么舅舅却没去，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原来如此。”竹老板展开扇子摇了摇：“以他的身份，不去蓬莱也没什么奇怪的。”
剪荻听出了话里的意味，问道：“他有什么身份，不可以去蓬莱？”
竹老板正要说出口，忽然停住想了想，摇摇头：“既然谢夫人和长渺上仙都不告诉你们，想来一定有一番道理，我一个小小的下仙，就不随便多嘴了。”
白泠不依不饶：“那，他现在去哪里了呢？我要找他呀。”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迟道长说你这里能打听很多事情，你又认识我爹娘和舅舅，肯定知道他在哪！”
“我就是不知道啊！”竹老板干净一摊手：“我认得他并不是说我就时时刻刻知道他在哪！他神出鬼没的，而且几百年来也没人见到他在何处出现过，谁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啊！”
剪荻和白泠的脸上都是难掩的失望之色。
竹老板想想，说：“要不，你们在我这里先住下一阵子，我家这茶楼里是望玉集中消息流动最多最快的地方，没准有缘分就能打听到呢？而且想必你们也没来过这里，多在市集中走一走，看看三界各族的风物也是有益的。”
对于竹老板的这个提议，剪荻想了想，先问迟念青：“道长觉得呢？”
迟念青说：“我没有关碍的，反正都是打听事情。”
剪荻又看白泠，白泠说：“我听姊姊的话。”
剪荻却并没有立即答应，先眯着眼瞅了瞅一脸殷勤的竹老板，才点头说：“那好，我们先留下一些天，就要麻烦竹叔叔了。”
竹老板见他们答应了，立刻笑逐颜开：“不麻烦不麻烦，我让人收拾屋子出来，你们尽管住！有什么事情也尽管说，不妨事哈！”
说完，竹老板就起身，说是去张罗他们住的地方。
站起来转过二楼的墙角，竹老板方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青缎子手帕，把脑袋脖子上的汗全都擦了擦，长舒一口气，一边念叨着“白渊你看你给留的烂摊子真是造孽哟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一边上楼进了自己的小室，从一方竹笼里掏出一只青鸟来，开始写一道密笺。
与此同时，凌虚茶楼二层的一个角落里，背靠屏风的一方小茶座上，披着银灰色大斗篷的人影把毛竹茶杯放下，随意修了修自己的长指甲，苍白的脸上嘴唇如血，慢慢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一个不对劲的小姑娘牵扯出一串不对劲的事儿，这些异兽种族果真挺有意思的。本座倒要看看，这三界还能清净多长时候。”
次日上午，竹老板站在茶楼三层的雅阁外头，压低声音问伺候的小茶树妖：“还没起？”
“反正小的没听见动静。”
竹老板看看日头，想着这俩孩子从东荒奔波到昆仑山，想必是累坏了，多睡一睡也无妨。不过那个叫迟念青的道士一大早就起来吐故纳新，却是修行勤快得很。
看看小茶树妖手里端着的水盆，竹老板说：“你去把水换成热的再端来。”
小茶树妖应声去了，竹老板本想也走，迈出两步却停下了。
四处看看，走廊里并无别人，他从袖中拿出一只小钥匙，回身轻轻把门打开，闪身进去。
卧房中一片安静，低垂的帐子有点歪，露出一个角，里头凌乱的被子掉出来一大半，肯定是两个孩子夜里睡觉蹬了被子。
竹老板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帐帘掀开一点想把被子给他们塞回去，一抬眼却被迎头而来的闪闪银光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老板蹭地往后跳了半尺。
床上乱糟糟的被子窝里头，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打了个滚儿，扇子似的九条尾巴慢悠悠扫了扫，一双吊梢眼迷迷糊糊睁开转了一圈，才定在竹老板身上。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对视片刻，小狐狸抬起肉爪子挠挠尖耳朵，哼唧一声往里一翻，又睡着了。
竹老板：“……”
过了好一会儿，竹老板擦擦头上的汗，又凑上去看。
这下看清楚了。床上有两团毛绒绒圆滚滚的小家伙，外头团着的是小狐狸，里头团着的是一只小白猿。两只白毛团子都是毛色软亮银光逼人，映着下面的大红绣金撒花床褥，头顶头挤在一起呼呼大睡的情景煞是好看。
竹老板本以为床帐下面是两个唇红齿白冰雕玉琢的孩子，却没料到两个孩子夜里睡觉是现出原身，反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只好摸摸鼻子，悻悻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凌虚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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