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三界市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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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两小的西行之路并不如他们预想中那么顺利。
两个孩子是学过驾云不假，但是毕竟年纪小修为有限；迟念青是已经修成了地仙不假，但是地仙毕竟不如天仙一样精通御风之术。飞到西极昆仑又很远，于是他们飞飞停停，半途落下来休息了好几次。
进入西荒的地界不久，一大两小落下地来打个坐，不料却被打劫了。
劫匪是一只老虎两匹狼。
膀大腰圆的虎妖挥舞着一对大铁锤，绿眼睛的狼妖扛着大砍刀，冲他们张牙舞爪：“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迟念青觉着自己身为唯一的大人，保护两个小孩子是责无旁贷，于是上前与三只气势汹汹的劫匪交涉：“诸位道友，贫道和两个孩子西行路过此地，身无分文，还请让路则个……”
“呔！”狼妖听见身无分文四个字，一声大吼：“那就把那个丫头留下！老爷今晚吃点嫩肉下酒！”
剪荻看着两只狼妖那绿幽幽的浑浊眼珠子，觉得有点恶心，偷偷对白泠说：“要不，咱们跑吧？”
“能跑得了吗？要不，咱们打死他们？”白泠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迟念青也听见了白泠的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两个孩子都听见他传音入密：“你们先跑，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
剪荻和白泠对视一眼，还在犹豫着跑不跑，那边虎妖发现了不对，一声大吼就挥舞着铁锤扑将上来要拦住去路，两只狼妖也跟着举起砍刀，一个扑向剪荻，另一个径直往迟念青的头上一刀劈下来！
“铮——”地一声，白泠手中的白玉笛子架到了半空，拦住了迟念青身前狼妖的刀刃，冲击力顿时震得他手臂麻。
其实白泠的修为并不高，所幸回雪笛是千雪白猿家传的上古至宝，又有护庇子孙的灵性，所以白泠只是麻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下一刻，迟念青不知何时抽出了背上长剑，扬手朝狼妖刺去。那狼妖也算是敏捷，被回雪笛挡了之后立即翻身后跳，剑锋只将将擦破他的一层皮。
剪荻被虎妖扔过来的铁锤震得往后跳了几步，眼见那虎妖催动法术使得铁锤带着一道金光向自己砸来，情急之下左手聚气凭空化出两条白绸，一侧身缠住那铁锤，右手又聚气化出一把银刀，朝铁锤猛地砍上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铁锤上的金光散了，剪荻趁机把白绸顺着还没断的链子嗖地缠上去，一直缠住虎妖的手腕。
虎妖像是被这聚气成形的白绸吓了一跳，往后一抖，白绸的顶端立即由柔化刚，变成几根尖利的铁爪，咔哒一声扣紧了他的胳膊尖端剜进肉里。再一使劲，虎妖哀嚎一声，那铁爪嚓啦一声把虎妖的半条胳膊给齐截儿削了下来。
剩下那只狼妖一见老大着了道，马上龇牙咧嘴地凶狠扑向剪荻。
眼看砍刀上的尖齿就要划破她的脸，迟念青回身一剑，只听得“噗嗤”一声，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狼顿时被生生刺穿了胸膛。
一声哀嚎，狼妖现出灰色的原形，抽搐几下，倒在地上不动了。断臂虎妖趁着这个机会从白绸中脱身，招呼着另一个小弟想要逃跑。
剪荻正要转身接着对付虎妖，却看见死去狼妖的尸体上隐隐泛出一团圆圆的白光。她忍不住瞄了一眼，不料那白光竟然如同听到了什么召唤，嗖的一下钻进了她的指尖。
剪荻被吓了一大跳，蹦起来使劲甩手，但是那白光像是已经融合进了她的身体，怎么都出不来。
那边白泠还在举着笛子正要起招雪舞，迟念青的长剑也正将将刺到另一只狼妖的脖颈，却发现那断了臂的虎妖一脸惊恐，一边哀嚎着一边往后奔逃，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着仿佛天塌了似的恐惧。
活着的那只狼妖见状，也抽身一跳跟着跑了，连虎妖的半条断臂都没捡。剪荻被那白光吓着，也没去拦他们，就这么让他们逃了。
“姊姊姊姊，怎么回事？”白泠窜上来握住剪荻的手：“刚才那是什么跑到你手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怎么出不来了！”剪荻急得冒汗：“道长你看看？”
迟念青端详一下剪荻的手，又看看地上已经死透了的狼妖，对她说：“我想，那应该是这狼妖结成的元丹。狼妖死了，按理说内丹应该也跟着散灭啊，怎么会自己跑到小仙姬的身体里去呢？”
“姊姊，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白泠问。
剪荻晃晃头，又动动手和脚，奇怪地说：“没有哪里难受啊！”
迟念青也有点呆了，他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剪荻想了想，站直身体闭上眼，试着运行了一下周身经络，却惊奇地发现不仅没有什么堵塞不适，反而体内元气比之前充沛了一些，连疲累都不觉得了。
真是怪事。
迟念青说：“贫道问一句，这是不是九尾天狐的特有能力？是一种独特的修炼法门？”
剪荻一脸迷茫：“这个，这个法门，长渺上仙没有教过我啊！而且，我小时候也没见过母亲和姥姥用过这种法术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半晌，还是剪荻说：“反正我现在没事，要不，咱们先赶路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
她这样一说，白泠才回想起来方才那一番打斗。
实际上，这两个孩子都是头一遭亲自动手杀生，心里还是怕的。白泠有点抖地把回雪笛装回腰上绸缎包儿里，剪荻看看地上的死狼和已经变成虎爪的半截血淋淋的肉块，胃里忍不住有些恶心。
在半空中接着赶路的时候，剪荻又说：“我想，或许这真是我们族的某种术法呢。”
“是吗？”迟念青问。
剪荻答：“这个本领我没有跟长渺上仙学过却无师自通，所以应该是我一生下来就有的。虽然我小时候看母亲和姥姥也曾经教过族内弟子一些御敌之术，我却没见她们用过这个术法。或许这个术法太独特所以不能随便教，又或者是我那个时候太小了，没看见或是不记得了吧。”
迟念青点点头，沉吟不语。
远处密林丛生阴暗潮湿的山坳里，断了臂膀的虎妖连奔带滚一路逃，最后撞在一棵老树上，才扑通停下来呼哧呼哧剧烈喘气。
狼妖也跟着窜过来，回头看看发觉并没有谁追上来，直接瘫了似的趴在地上。
“大哥，逃得命就好，逃得命就好……真没想到，本以为最难对付的是那个道士，却没料到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真他妈的时运不济！”
虎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末了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捂着不停流血的断臂。
“大哥，这小丫头是哪一派的你认得不？等咱们修行高了，小弟我给老三和你报仇去！”
虎妖不答话，脸色变了几变，末了一瘸一拐往前走：“老二，你还记得上回那路怎么走不？”
“哪条路？”
“左护法宫。”
“……大哥，去那儿？”
“不是咱们时运不济……这小丫头不对劲，怕是有大关碍在她身上。”
“啥……啥？”
“先去见乌夜蝠大人。”
一大两小经过前面的事，生怕再遇到剪径劫道的，就在落地休息的时候尽量挑着凡间人多的地方待。一路上慢慢磨磨地倒也是总算到了迟念青说的那个市集。
市集的名字很简单，叫望玉集。这个名字到底是谁起的，没有人知道。从字面上看，约莫就是因为昆仑山上有大量的美玉之故。
由于昆仑山是天地之间的特别之地，乃三界交汇处，关乎天地命脉和阴阳沟通，山中激涌流荡的纯正精气又能容纳各类生灵存活，所以本来被三界大门和天帝严令隔开的各族生灵，都能来昆仑山走一走。但昆仑山又是上古尊神西王母所居之处不可喧哗打扰，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山脚下的盆地里形成了这个小集市，成为三界各族的买卖货易之地。望玉集中虽然各族出没混杂千奇百怪，但是大家都遵从公平交易有来有往的规矩，不论是仙妖鬼怪人魔，都能在此地各取所需。即便有了口角争执，也得碍着这里是西王母的地盘，不敢随便动手。
望玉集里面摆摊做买卖的既有普通的凡人，又有仙、妖、神、怪，有时候甚至还能看到冥界的鬼差顶着大斗篷过来搜罗些稀奇玩意儿。三界六合各种种族在同一个地方相处，竟然也安然无事而且各自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实在是天地中少有的奇景。
一大两小从东荒飞到西极，又要提防着被劫道，一路上累得够呛，刚望见市集的牌坊大门，就一起松了口气。
望玉集的大牌坊是昆仑山碧色美玉雕砌的，坐西朝东，门头上流云浮动，日光清和。
迟念青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孩子刚落地，就被牌坊下站着的一圈儿肩膀上搭毛巾的小妖怪围住了：
“恭迎客官——”
“客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要不要找个地儿歇歇脚？小店乃是望玉集中千年老店，干净舒服……”
“客官，我们是两千年老店！来的主顾都说好！”
“哼，我们是三千年老店！客官您可知道九重天上的北斗七星君？那七位到这里来，住的一直是我们的店！”
迟念青也是头一次到这里来，显然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正被围得头晕眼花之时，只听见剪荻一声喊：“你们别吵啦——！”
一圈儿七嘴八舌的店小二妖怪一下子静了静，纷纷低头看剪荻和白泠。
片刻后，那个自称三千年老店的小妖怪惊叫了一声：
“哎呀小客官真是漂亮！小客官我们店里有最好吃的点心，您要尝尝不？”
“小客官他们的厨子是人间招来的，我们的厨子是天上下来的仙侍！伺候过瑶台宴的！”
“我们店的豆沙糖包子才是千年不倒的招牌！”
“我们才是！”
“……”迟念青有点头晕。
“够啦！”白泠登时跳将起来，一蹦老高：“都别吵啦！听我说！”
店小二们住嘴看他。
白泠挺起胸膛，故作老成地咳嗽一声，叉着腰问：“你们哪个，是竹老板的店里来的呀？”
“竹老板？”店小二们仿佛惊讶于小小的白泠还知道竹老板，这时候，人群后面一个头顶上支棱着两片茶树叶的店小二激动地挤出来：“我们家是竹老板的店！”
其他店小二见生意被抢了，都有点郁闷，中间还有一个说：
“小客官，他们家是听曲儿听说书的茶楼，不是客栈！”
“好好好！”小茶树妖本来挤不过几家客栈的店小二，却不料生意自己就来了，顿时开心得头顶的叶子都往上蹭地长了半寸，不等其他的店小二再说什么，连忙往后一挥手，只见六个小茶树妖，两两一对抬着三抬竹藤小轿子奔了过来，乐呵呵请迟念青他们坐。
迟念青没料到一个茶楼的服务都如此周到殷勤，正在袖着手苦笑，却见剪荻和白泠早就开心地窜了上去，很稀奇地在小轿子上左摸右摸。迟念青其实也累了，只好一撩道袍坐上去。
小茶树妖一甩肩上的青缎毛巾，扯起嗓子迈开步子，乐陶陶地吆喝起来：“起轿喽——凌虚茶楼贵客登门，道边街坊稍稍礼让——今日三界太平昆仑长乐，各族老板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呦嘿——”
风扬起街边的各色布幡，飘摇的布面米油等等旗子舞动招展，开出一条笔直的正中大街。大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流动的人群如同一道缓缓游泻的河，各式各样的脑袋——有毛的没毛的，戴帽子的不戴帽子的，白面皮的黑面皮的，獠牙狰狞的笑笑嘻嘻的，纷纷闹闹挤挤挨挨。小茶树妖在最前方吆喝着奋力开道，方才使得三个小轿子在人潮中一路顺利往前走。
迟念青在轿子上抬眼望去，这里果然是热闹非凡。白泠和剪荻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地方，两个小脑袋不停地乱转，看什么都稀奇。
大街两边尽是商铺，其布置安排与人间无异，不同的是里面做买卖的双方，和一些卖的东西。譬如轿子右边经过一家药材铺子，从门窗里看去，坐堂的郎中是只拄着拐杖的老龟，跑来跑去抓药的是一群小龟，来拿药的主顾则是一只麋鹿妖和两个凡人。
药材铺子旁边是一家花铺，老板娘是一朵兰花妖，一身淡紫衣裙裹着细腰细腿，正在张罗着让两个扎着辫儿的牵牛小花妖往外给一个袈裟和尚搬一盆蝴蝶兰。
轿子前头遇见了一堆围成一圈儿的人群只得绕道走，原来那里是一棵老石榴树带着棵小石榴树在锣鼓当当地卖艺，只要片锣猛然一响，那小石榴树就从老石榴树的树冠上嗖嗖嗖连翻五六个跟斗跳下来，一边翻还一边哗啦啦地洒石榴籽儿，四周的看官就哄然去抢。剪荻也看着这个卖艺新奇好玩，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片儿，当啷啷一声扔到老石榴树端着的锣儿上。
迟念青看见剪荻兴致勃勃地扔金子，忍不住笑了笑。正在这时，轿子左前方的一棵眼尖的山楂树看见了剪荻怀里有金子，忙不迭扛着肩膀上的糖葫芦把子气喘吁吁挤过来，讨好地问剪荻要不要糖葫芦。
剪荻没见过稻草把子上的糖葫芦，还在好奇地看，白泠就抢先嚷道：“姊姊，我要那个红串串！”迟念青就让小茶树妖停住脚，剪荻掏出颗碎金子换了四串糖葫芦，一串给白泠，一串给迟念青，一串自己吃，一串给了一直吆喝开路的小茶树妖。
竹老板的凌虚茶楼是望玉集中真正的几千年老店了，就坐落在望玉集最中心的地段，十字路口，人潮鼎沸，乃是整个集市里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三顶小竹藤轿子在茶楼门口悠悠停下来，早就有门口一对儿肩膀上同样扛着毛巾的小茶树妖迎上来，头顶上叶片子迎风招展，点头弯腰地把三位客人请进茶楼里去。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三界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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