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珍稀物种手册》云深唱月

21、亲疏有别

　　次日，长渺上仙才发现，对于异兽族来说，“亲疏有别”四个字，是非常明显的——第一日给天界众仙的宴席，是在穹明宫最外层的客殿里，众仙即使地位颇高，也不能随意踏入内庭；而第二天给四异兽族摆的宴席，却是直接挪进了穹明宫内庭的天井中，来的客人虽然明显少了，但是几乎每个客人都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

　　长渺上仙坐在上席，看着席间的这些人——主座上的白渊明显比昨天放纵了许多，收了那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直接就半躺不躺地歪在缨璃身上，扭来扭去地要他姊姊喂东西吃；缨璃旁边坐的是个挽着飞髻的女子，服饰与容色都灿烂高华，嫦卿说那是西天华凤的这一代女君，叫颛璟，此时正在跟缨璃一块儿嘻嘻哈哈地逗白渊玩。

　　嫦卿坐在长渺的旁边，对他说：“虽然西天华凤一族极少出西天梵境，但是颛璟以前去过青丘，当时就很喜欢阿渊——说起来，阿渊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管不了。”

　　长渺上仙笑道：“元清神君讨姑娘喜欢，这是好事。”又瞥见颛璟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仿佛与这宴席格格不入的人，问：“那位，就是往生海中来的？”

　　嫦卿嗤地一笑：“老身知道沧海隐龙族喜欢僻静，不怎么搭理外人，却没想到往生海和蓬莱也算是邻居了，居然上仙至今还没见过隐龙族。这可是有点失礼了，过些日子老身去跟他家说道几句。”

　　长渺摆摆手：“这都是虚礼，倒不必。只是这位看上去如此年轻，竟然已经继位了么？”

　　嫦卿说：“不是，这孩子叫陌沣，是他家的长王子，如今还年轻得很呢，比阿渊还小了一点儿。只是他父亲这些年身体不大好，这般离家出外的事情，便都给他了。”

　　长渺看陌沣那孩子眉眼虽然周正，身板也坐得笔直，但是神情一片冷郁，拉着脸更不跟人说话，连身边的颛璟与缨璃嘻嘻哈哈个不停，他也没抬头看一眼。再衬着他那一身深墨绿色的外袍，几乎整个人都冒着深海里幽冷的郁气，跟主座上娇纵张狂打滚撒娇的白渊简直是天壤之别。

　　沧海隐龙族孤僻冷傲与世隔绝，长渺是知道的。只是连这么个孩子都如此，难道他全族也都是这个模样？倒也怪不得，他都继位这么久了，与蓬莱只有一海之隔的往生海，至今没有派什么人去拜会过他。

　　这时，嫦卿说：“老身看，这几个孩子还得闹腾一会儿，正好跟上仙说说昨天约下的事儿。”

　　长渺说：“好，小仙洗耳恭听。”

　　嫦卿拈起面前琉璃盘里的一只桃子，在手里转来转去却不下嘴，凝神望着那桃子说：“论起当年的旧事……阿渊的爷爷，本来也是要在青丘长大的。至于他为什么去了昆仑门下，却是缘起于一只桃儿。上仙可曾听说过，九重天的露初宫明辉神女？”

　　“明辉神女？”长渺沉思：“是……娢姑？”

　　嫦卿点头：“对，明辉神女是西王母门下的女弟子，当年在九重天上位高威重极受尊崇，至今的仙界典籍里，还称她一声娢姑。阿渊的爷爷叫白湛，就是在娢姑身边长大的。”

　　长渺说：“原来是娢姑。只是，为何当年的白家，还和昆仑山连上了关系呢？”

　　嫦卿笑道：“这既是一段佳缘，也是一段孽缘。白家的神君别的不管，单单论起风流多情来，那可是谁都比不上的。当年白湛出生未久，他母亲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了青丘。那个时候正好赶上西王母娘娘结束闭关，传唤青丘的女君——也就是我母亲，去昆仑山议事。本来白湛还小是不带他的，但是没想到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只云蒸红桃，混在要进献给西王母娘娘的桃筐子中一齐过去了，到了那儿才被揪出来。我母亲和西王母娘娘议事的时候，他又自己在昆仑山中乱跑，正好撞上了还未出师的娢姑。”

　　长渺笑道：“这也是天意。”

　　“可不是么，”嫦卿说：“白家的神君都是天生的风流种子，那会儿白湛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就让娢姑一下子喜欢上了他，当宝贝似的疼爱得不行，当时就说要把白湛接到昆仑山住。虽然当时我母亲没答应，但是天意巧合，没过多久娢姑就出师去了九重天，成了露初宫主位。继位之后她又亲自跑到青丘去，要把白湛接过去抚养。当时我母亲不知为何，居然也同意了，于是白湛便在娢姑身边长大，当年他的穹明宫继位礼，还是娢姑一手操持的。”

　　长渺说：“异兽族得昆仑门下庇佑，这也是一段佳话。”

　　“不仅是佳话，还是佳缘呢，”嫦卿笑了笑：“后来白湛长大成人，居然就向娢姑求婚，要娶她做穹明宫的夫人。娢姑也答应了他，竟然就这么嫁了过去，后来便生了阿渊的父亲，白泉。这也随之变成了孽缘。”

　　长渺听到此处，便明白了。千雪白猿家体质奇特，每当一个新的孩子在母腹中孕育，父亲就必定会在孩子出生之前死去。而母亲又会由于生育之时受到的剧烈寒气而身体渐衰，也是活不长久的。事实也正是如此——白湛活了六千多岁便死去了，娢姑生下了白泉之后也只不过撑了三百年，寿命便戛然而止。这样的短寿比起她师出昆仑的高超法力与在九重天的尊崇地位，的确是令人唏嘘。

　　嫦卿接着说：“这是阿渊的爷爷那一代。到了阿渊的父亲白泉……”苦笑了一声：“更是捅出了要命的篓子。上仙可曾听少阳君提起过，女姻这个名字？”

　　长渺愣怔：“这个……师父未曾讲过。”

　　嫦卿点头：“那，上仙听说过噬魂狼么？”

　　此时的天井内，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瞬。主座上的白渊依旧如常，缨璃和颛璟却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向这边看了一下。陌沣端着一只凉透了的酒杯，冷冷地扫了长渺一眼。

　　长渺说：“这个，小仙略有耳闻。”

　　嫦卿似是没注意到殿内的几个人，接着说：“白泉还小的时候，娢姑自知时日无多，便跟天帝上了表。天帝遂又向昆仑山递了信函，想再要个西王母门下的女弟子来。所以娢姑的师妹便出师到了九重天，接了露初宫的主位，封号是尧华神女。女姻，是尧华神女的本名。”

　　长渺心下咯噔一声。女姻这个名字他不熟悉，而尧华神女，则是听说过的。与娢姑一直被仙界尊奉的高贵地位不同，尧华神女至今都是被有意无意地隐去的一个人。

　　“上仙大概听说过，当年尧华神女以九重天的神宫主位之身，下界与一只流窜三界的噬魂狼私奔的事。不仅私奔，她临走之前还叛出仙界，在昆仑山打伤了一众阻拦的仙者，至今杳无音信。”

　　长渺点头：“是，这个小仙听说过。”

　　嫦卿说：“那，上仙或许不知道，当初把仙者们叫去昆仑山阻拦尧华神女，还与她刀兵相向的，正是她一手养大的那个孩子，白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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