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折地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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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渺上仙忍不住跃上墙头一看，只见偌大的院落里，在席间还言笑晏晏明艳得体的嫦卿，此时换了身利落的常服，捋着袖子抄着一根毛竹板子，叉着腰边骂边追。刚刚继位的女君缨璃则半劝半拦地挡着她娘的路不让追，而在院落的另一头一棵大梨树下，稚气未脱的白袍子少年三两下窜到了树后头，又探出一个脑袋来笑嚷道：“卿姨，桃子我都吃光了，你打我我也吐不出来呀！”
嫦卿怒道：“吐不出来，老娘也要揍你！缨璃你别拦着让开！”
少年郎笑道：“卿姨你都忙了一天了，还不去歇歇么？到晚上了还乱生气，可是会变老的哟！”
缨璃回头说：“阿渊你别闹了！快回来认错！”
“不嘛姊姊，”少年郎哈哈笑：“你前几天才说的，桃子都给我吃，我才去抱了来吃的，现在又要让我认错磕头，我可不干！”
缨璃跺脚：“你……我那是随口一说！”
“哎那我可不管，你都是女君了，一言九鼎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卿姨还要揍我，我好委屈的！”说着，他还在树后头扭了扭。
嫦卿见他这样混账，气得挣开女儿的手就要冲过去打他板子。然而那少年显然是经验老道，连忙一闪身绕到了大梨树的另一面，刚好躲开了毛竹板子的攻势。缨璃又上来扯：“娘亲，别生气了阿渊还小……”
“他还小！”嫦卿一下子被戳中了：“过了明年他就要继位了，还这样混账，到时候九重天的众仙还会管他小不小么？”
少年围着粗壮的树干跟她绕圈子：“卿姨别生气呀，到时候我只偷我自己宫里的桃儿，绝不偷瑶台的桃，不就行了？”
“你……你还想偷瑶台的桃？！”嫦卿顿时七窍生烟：“位都没继呢就惦记着偷桃，看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长渺上仙站在墙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院子里的三人齐齐抬头，长渺上仙赶忙憋住笑从墙上跃下来拱手：“小仙散席路过，没想到冲撞了家务事，得罪得罪。”
少年郎的大眼睛蹭地亮了，冲过来一把抱住长渺上仙：“卿姨，昨天偷桃也有他的份！他跟我一起的！要打连他一起打吧！”
长渺上仙：“……”
嫦卿：“……”
缨璃：“……娘亲，阿渊还小……”
很多年后，长渺上仙想起他跟白渊的交情，似乎从一开始，白渊就在不遗余力地坑他以及拉他下水，一直到白渊离世。甚至离世后的很多年。
青丘之行后，长渺上仙并没有直接回蓬莱岛，而是又向东走，去了天地东极的师父住处。
东华紫府少阳君当时正在花圃里的吊绳上躺着晒暖儿，见到徒弟，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
长渺上仙答道：“来向师父借一本书。”
少阳君瞧了瞧他，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地绝书》在昆仑的琅嬛阁，不在我这儿。”
长渺打了个磕巴，又说：“那……”
少阳君在吊绳上翻了个身：“《天折卷》*不借。当初在我身边念书的时候不好好泡藏书阁，现在想起来看了？不给。”
长渺知道师父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无奈道：“师父，弟子真的有事……”
少阳君躺在吊绳上不言语了，甚至还假装打起了呼噜。
长渺说：“师父，你真的睡着的时候其实不打呼噜的……”
被徒弟当面拆穿，少阳君老羞成怒，抄起手边一捆花藤就扔了过来：“滚滚滚！”
长渺无奈，只得说：“那徒弟改日再来讨。这堆花藤徒弟就先带回蓬莱种了，多谢师父赏赐。”
少阳君哼了一声，翻身给了他一个脊背。
后来，那堆花藤在蓬莱岛的集灵台下泼泼洒洒地蔓延了一大圈，受到无数外客的赞叹羡慕。长渺上仙又一次想去向师父讨书的时候，少阳君进入了又一次漫长闭关，而长渺要处理的仙界杂事也越来越多，此事便不了了之。
又后来，长渺上仙想起当初向师父借书的那个傍晚，才明白窥破天机的少阳君并不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是真的不想让他涉入异兽族中事。
而长渺也在想，如果当年的自己能更挂心一点，再长途跋涉去天地西极的昆仑山跑一趟，在琅嬛阁中看到了传说中的《地绝书》，是否后来的诸多动乱，便会有所改道。
然而世事无常，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下一次见到白渊的时候，是在他的继位礼上。
九重天穹明宫宫主继位，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论起仙阶，穹明宫元清神君，在九重天上只是中等的位阶；而论起元清神君的家世和血统，则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四大异兽族在三界一向地位极为特殊，安享清平的时候它们只是闲时谈资，而真正到了出事的时候，异兽族中暗藏的种种上古秘辛和特殊法力，往往会成为扭转局面甚至左右三界动荡的一股特殊力量。故而即使元清神君只是中等位阶，每次的继位礼也往往都是大操大办。
穹明宫的继位礼一代代下来，已经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日宴请天庭及海外三山诸仙，第二日诸仙都要散去，只宴请四异兽族中的亲戚好友，有的还会留下叙一些不能给外人听的话儿。
长渺上仙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一日傍晚。令他有点惊讶的是，穹明宫中来回忙活伺候的除了九重天上的仙侍，居然还有不少青丘的狐狸，而笑眯眯地出来接待他的，居然和去年一样，是青丘老女君嫦卿。
长渺上仙一边跟着嫦卿往里走，一边忍不住搭话：“敢问，此次元清神君的继位礼，是青丘操持的么？”
嫦卿较之去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容光明艳，笑道：“上仙自幼在少阳君门下清修不闻外事，又入主九极宫不久，想必对于一些事情，还不大了解。关于白家的继位礼，是有个很久远的老规矩的。”
长渺上仙说：“愿闻其详。”
嫦卿一边把长渺上仙往宫中引，一边说：“上仙应该知道，千雪白猿族的生死很奇特——每一只小猿出生的时候都父亲已逝，是遗腹子。”
“是的，听说过。”
“我们几族之间的老规矩，是要互相扶持的。所以往往白家的孩子，都在我们几个异兽族中长大。而他们继位的时候虽然已经算是成年，但毕竟还年轻得很，没有多少人脉和资产，所以这一下来，元清神君的继位礼，往往都是由抚养他长大的一方主管操持的。”
长渺上仙点头：“是，这也是情理之中。”
嫦卿接着笑道：“说起来，上一次由青丘主持继位礼，还是挺久之前了呢。我想想……都是阿渊的曾爷爷那一代了。”
长渺上仙想了想，有点好奇：“那，敢问中间这几代……”
嫦卿说：“这也是巧了。阿渊的曾爷爷是在青丘长大，然后他的爷爷和他的父亲，却都不是由我们几族亲友抚养的。到了阿渊这里，才又转回来。”
“哦？这倒也算是特殊情况了？”长渺上仙来了兴趣。
“是挺特殊的。”嫦卿转头，眯起眼对长渺上仙笑道：“说起来，倒还跟上仙您的师门，有点渊源呢。不过，这都是旧事了，想必少阳君不爱将此等闲事提起的。”
现在长渺已经对嫦卿的眼睛十分熟悉了：天狐族们灵黠狡慧的上挑眼，开心的时候会弯起来，生气的时候会瞪圆，而每当他们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人看的时候，就是在用祖传的金眸子探查外物了——就像每次嫦卿眯眼对他笑的时候，长渺都会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来，等着她轻轻巧巧地放出接下来的大招。
嫦卿果然接着说：“阿渊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在昆仑门下长大的。昆仑山西王母娘娘和少阳君同为祖神又交情匪浅，可不是跟上仙的师门有点渊源么？据说当年，少阳君还特意关照过两个小辈呢。”
长渺点头应道：“是，说的是。”
此时两人早已走进了大殿，然而嫦卿却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对长渺说：“老身看，上仙似乎对阿渊家的陈年旧事颇有兴趣？若是上仙无事，可否等今晚的宴席散了之后先别离开穹明宫，明日宫中宴请四异兽族中的亲朋，都是自家人，正好可与上仙一叙。”
长渺一听嫦卿的言语，便心知这位机巧灵变的天狐族老女君的话绝非偶然闲谈，此事定然还有下文，他必定要留下了。于是应道：“正巧这几日蓬莱无事，若是四族贵客不嫌小仙是外人，留下共宴自然是好事。”
嫦卿的狐狸眼笑得弯了起来：“上仙何必如此过谦。您是少阳君门下，自然不是外人。”
长渺笑着应下了，心里却有了一种要被拖下水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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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折卷与地绝书的命名，出自《淮南子》：“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天折地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