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少年白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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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渺上仙第一次见到白渊，是在他尚还十分年轻的时候。
世间仙者，历来最为尊奉的祖神有两位：女仙中地位最高的是昆仑山西王母，男仙中地位最高的则是东华紫府少阳君。这两位祖神门下的弟子，虽然人数极少，但是只要出师，便一定会在仙界地位极高、颇受尊崇。
长渺上仙便是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弟子。在长渺之前，少阳君门下已经有数千年不曾有过弟子出师，故而他即使是刚刚出师年纪尚轻，仍然被九重天上的天帝封为蓬莱、方丈、瀛洲的三山共主。
就在他入主九极宫的两个月后，蓬莱接到了喜帖，说是青丘的九尾天狐族女君继位，邀请他前去观礼。
这是他登位后第一次应邀出行观礼，故而十分重视，在继位礼的前一天便到了青丘。
在长渺的印象里，青丘是师父口中那个“满山跑狐狸、到处飘尾巴，见了就想撸一只”的神奇的狐狸窝。不过等他到了青丘，才发现这里远远不止是狐狸窝这么简单——九尾天狐作为狐族中地位最高而且位列四大异兽族的种族，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礼乐规矩和修炼法门，其中种种玄妙之处，甚至不亚于九重天上的天帝一家子。而天狐女君的继位大礼，更是将这种奇特的礼乐规矩体现到了极致，从长渺踏入青丘的那一刻起，种种繁华映着青丘的青山绿水，令他不由得心中暗叹。
特别是青丘的许多花木，都是他在东华紫府和蓬莱岛上未曾见过的，一路留意了不少。
继位礼的前一天晚上，长渺见那外头的月亮正好，便起身出门，想看看月色下的那些花木会是如何的美景、与白日又有何不同。他从客殿出来，顺着天狐族宫殿的墙根儿外一路走，走到半路不知到了何处，正抬头研究那屋檐上的镇脊兽时，忽然听得一声不对劲的轻响。
他顺着声音一抬头，只见眼前这间不认得的宫殿里闪过一个影子，然后轻微的嘎吱一声，殿角一扇极不显眼的小窗户被慢慢推开了，随即伸出一条修长的裹着白绸裤的腿来。那腿的主人显然是对这里的门窗墙壁十分轻车熟路，看都不用看就伸脚精准地踩在了窗户下一小块凸起的砖石上，然后向外轻巧地一跳，从窗户上跃下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墙根下最茂盛的一丛草上，就地利落一滚，正好滚到了长渺的脚下。
地位尊崇的长渺上仙袖着手，将这一整套精巧熟练的杂耍尽收眼底。
滚到了他脚边的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蹭地一下就蹦了起来作势要逃，看见长渺的脸之后却顿住了跑路的脚步，歪头打量他：“你是外面来的客人？”
长渺抬眼一看，眼前是个稚气未脱的白袍子少年郎，乌发飞眉，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此时他大概是刚刚在草窠子里滚过一圈的缘故，脑袋上蹭乱的头发里立起了几根呆毛，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包鼓鼓的东西。
长渺点头说：“是的，我是来观礼的客人。”
少年郎的圆眼睛看着他，转了几转，一下子弯成了月牙儿：“这位兄台，今儿个的事情，能别说出去么？”
长渺不答，眼神落在他怀里的那包东西上。
“咳咳，”少年拍了拍怀里的鼓包，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我跟你说啊，这可是我们青丘的好东西！一般的外客都吃不到的！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分你一个啦！”
说着，少年扒拉开一个口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来一个红彤彤的大桃子，十分慷慨地递过来：“给！你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长渺接过这只桃子，端详了半晌，问道：“我听闻，青丘后山的果树近年来收获颇丰，其中尤其以云蒸红桃最为硕大甜美，可是这个？”
少年郎使劲点头：“对对对！这桃子今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不到三筐，这次待客都不打算用这桃了，要换成别的！你在宴席上都吃不到的！”
长渺看看手中的桃子，又看看那少年郎，笑道：“既然小兄弟如此热情，那在下就收下了。”
少年郎的眼睛笑得更弯了，上前来拍拍长渺的肩膀：“兄台够义气！告辞！”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鼓包纵身一跳，直接窜到了宫殿的房顶上，然后几个闪身。长渺也跟着跃上去，远远地瞧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重重楼阁中四处跳跃，很快便没入了远处的屋脊中。
看他消失的方向，居然是九尾天狐家的王族内宫。再看他对这宫殿的熟悉程度和言谈打扮，想必是天狐族的哪位馋嘴的小王子。长渺心想。
次日，天狐族女君的继位大典如期举行。
长渺在席间听客人们议论，天狐族的王位历来是传女不传男，这新女君名缨璃，是上一任老女君嫦卿膝下唯一的女儿。缨璃今年刚满四百岁，尚还年轻，不过已经定下了亲事，未婚夫是族中的男子。
而嫦卿虽然年纪已经算老了，然而面容仍然明艳姣好，在大典上来来去去四处操持，举止利落笑容大方，比她盛装打扮的女儿还要引人注目。
长渺抬眼看去，只见宴席中人影来来去去，天狐族王室的席位上早就挤成一片，一群小狐狸喝多了酒，露出了身后大团大团的尾巴，远远一瞧如同白云一般。他皱眉在一群眼花缭乱的小狐狸们中间到处看，没找着。这时女君身边的近席上传来一阵嬉笑，长渺闻声一转头，居然就瞧见了昨夜的那个少年郎。
那少年郎的打扮和昨天又十分不同。他今天的袍子十分华美清贵，飘逸的雪白外衣上绣着繁复密集的云纹滚边，里头的月白衣衫上，秀丽大气的花卉暗纹泼泼洒洒铺满了下半个衣裾。他腰间束着一条银龙出海纹的衣带，身侧挂着一根光华流转的白玉笛子。这一身衣裳看似是简单的里外白袍，但是细瞧之下，无论是形制还是精细程度，即使在长渺见过的天狐族王室里头，也很少有能达到这个规格的。少年郎的头发散着还未束冠，正坐在新女君缨璃的身边，左手拿着一杯酒晃来晃去，右手搭着缨璃的肩膀，下巴在缨璃手臂上撒娇似的来回蹭，嬉笑着正在说什么。
长渺有点惊讶。只以为他会是王族的孩子，没想到居然地位如此之高，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如此娇纵，旁边人还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似的，依旧说笑不绝。而女君缨璃也笑着跟他说话，还从面前的几案上揪下来一颗紫葡萄，剥了皮喂到他嘴里。
少年郎叼着葡萄正要跟女君缨璃说什么，忽然眼神一转，瞧见了席间正在看他的长渺上仙，便笑着冲他挤挤眼睛，然后没事人似的又扭到缨璃的身上去了。
长渺见这光景，收回目光笑了笑，正想问问身边可有仙者认得这少年，却发现自己位阶太高，与自己同席的几位神仙皆是有了年纪的，都不大喜欢吵闹，早就各自回去了。
长渺正在考虑要不要自己也先回去，忽然听得身边一声笑：“上仙可是有什么事情？”
长渺一抬头，只见天狐族老女君嫦卿不知何时走到了这里来，正笑着看他。
“无事无事，只是偶然看见缨璃女君身边那位穿白袍的年轻殿下，觉得神姿出奇不同常人，敢问……”
嫦卿的长眉一挑便笑了出来：“上仙可真是抬举他了！我家阿渊被他姊姊惯坏了，淘气得很，老身又不会教养，行止上颇多失礼之处，真是让上仙见笑了！”
长渺说：“原来，这是女君的表弟？”
“不不，不是表弟，”嫦卿眯起眼，笑着看长渺上仙：“缨璃自小没有亲兄弟姊妹，到阿渊来了才好不容易有了个亲近的伴儿，可是比自家亲弟弟还疼他，把他宠到天上去了，我这个当娘的都管不住呢！”
长渺上仙心中咯噔一声，又瞥见嫦卿的狐狸眼中那闪光的一双金眸，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想来日后九重天上，穹明宫定然笙歌长继。”
嫦卿眼中的金光不动声色地敛去了，依旧言笑动人地答道：“上仙是少阳君门下的九极宫主，既有如此吉言，那老身便替阿渊收下了。多谢上仙。”
酒席散去之后已经是傍晚，长渺上仙从殿中出来，想起昨天在一处宫殿的墙角下看见过一丛未曾见过的花儿，便想去寻一寻顺便散散酒气，遂沿着记忆一路寻去。
他运气好，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之后，果然在一个墙根子底下找着了那种花儿。正低头细看，忽然听见墙里面嚷嚷起来，细听之下，居然是老女君嫦卿的声音：
“还用猜么？看看咱们青丘，从上到下除了这小混蛋，还有哪个会去偷桃儿？还别的不偷，专挑只剩下三筐不到的云蒸桃偷，还一兜子抱走了大半筐？你还跑？跑什么？给老娘站住！”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少年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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