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山河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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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忐忑没多久，门就开了。
戴着斗笠的人没有表现出什么慌张或惊讶，只对他们作了个手势，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
白泠早就一步窜进屋里，揭开帐帘一看，剪荻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眉头舒展开了，面色由之前的头脸通红渐渐变得正常，而九条尾巴和毛耳朵竟然也隐去了。
龟大夫上前来探探脉息，惊讶地说道：“这已经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周身气血已经通顺，那横冲直撞的热毒也没了！”
两大一小的三个人这才松了口气。竹老板擦擦头上的汗，心里万分庆幸。
白泠一下子就扑上去，拉住了那个人的胳膊：“你救了我姊姊！我太谢谢你啦！”
戴斗笠的人低头看着他，没有把胳膊抽出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白泠的头。
竹老板连忙过来说：“既然治好了，那自然是要有重谢的！等小仙姬完全好转了，足下去我的聚宝阁随便看，想要什么都行！”
戴斗笠的人却摆摆手，表示他不要谢礼。
“不行，您不用客气，您帮了我们大忙，不答谢怎么说得过去呢！”
那人像是想了想，才点头表示答应。
这时龟大夫问道：“敢问，足下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竟然有如此的奇效？”
那人顿了顿，却摆摆手，不肯告诉他。
白泠倒是不管那么多，对他来说，剪荻已经在好起来，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竹老板则连忙安排了小茶树妖去张罗，请他先在这里住下，毕竟剪荻的身体还需要慢慢调养几天。然后，竹老板又去写了密札，让青鸟送去蓬莱岛。
剪荻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睁开眼之后，觉得好些天不见的阳光有点刺眼，抬起手挡了一下。旁边一直守着的白泠顿时跳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姊姊，你醒啦！”
剪荻瞅着他咧嘴：“小铃铛！”
白泠听见剪荻叫他，嘴巴忽然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一下子扑上来抱住她，抽抽噎噎的鼻涕眼泪蹭了剪荻一脸。
迟念青听见动静过来看，也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剪荻一边喝着热腾腾的八珍汤，一边听迟念青的讲述，才知道自己是怎么捡回这条小命的。她虽然刚醒过来，力气和精神还没恢复，但是脑子已经清醒了，想了想之后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疑惑说出来。
剪荻喝完汤，看见了她的救命恩人。
戴着斗笠的人还是昨天的粗布衣布鞋，从门外的阳光里走进来，挡着脸的乌纱上泛着莹莹的日光。他看见剪荻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就对她点点头，径自在屋里的竹墩子上坐下。
剪荻已经从迟念青口中，知道了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凡人，也没有感到惊讶或不自在。与之相反，她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自己对他有一种奇异的熟悉和亲近感，仿佛自己和他早就认识、像小铃铛一样相处了很多个日日夜夜一样。
可是她又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凡人。
想起方才她心里的那个疑惑，剪荻忍不住对他眯了眯眼。九尾天狐世代相传的洞察万物的能力之一，是能看到三界生灵的真身。剪荻想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法力的凡人。毕竟有的道行高一些的修行者可以隐去周身气泽，但是在九尾天狐的眼睛里却无处遁形。
若是能看出点什么，她心里的疑惑还能有解释。但是她动用了九尾天狐血脉里的异能，也只能看到一个没有丝毫修为和法术的凡人。和迟念青说的一模一样。
那么，是她在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候，身体感觉出了差错？
这好像又不太对。
剪荻的疑惑是，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她记得，自己的右手被握住之后，从对方传来的那股汹涌澎湃又沉稳有力的强大元气。正是这股元气，打通了她混乱的气血，还将那股热毒无形相融。所以她已经认为救她的人是修为很高的，却不料到完全醒过来之后，才知道对方竟然是个凡人。
即使在那之前，他给自己喂了一碗药汤，但是带着血腥味的药汤是存在的，之后的那股元气也是存在的。
她本以为，或许是他隐藏得太好，其他人都没看出来，所以就动用了九尾天狐的异能来察探。不料居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依旧是普普通通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肉体凡胎。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剪荻觉得，自己的疑惑没有被解开，反而更强烈了。
这时，迟念青问道：“这位贵客救了我们小仙姬的性命，我们十分感激，敢问您贵姓？如何称呼？”
那人听后顿了顿，便将竹墩子挪到榻边的小几案旁，伸手提起案上一根笔，不急不缓地在纸上写了个“玄”字。
“您姓玄？”迟念青问。
那人又写道：“名峥。采药行医，游历至此。”
“哦哦，原来如此。玄大夫果然悬壶济世，医术高明！”迟念青敬佩地说道。
玄峥却接着写：“医术不高。”
迟念青：“……啊？”
玄峥抬头看了看他，又解释似的写道：“所学时日未久，根基尚浅。”
“哦哦，”迟念青点头：“原来是半路行医？那玄大夫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玄峥写：“种地。”
迟念青：“……”
剪荻看在眼里，歪着头笑着问他：“玄大夫，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呀。”
玄峥的脊背似乎僵了僵，又转过头来，对她摇摇手。
“真的没见过吗？”剪荻看着他，嘻嘻笑道：“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哎。”
玄峥却不答话了，放下笔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卷得严实的布包儿来，解了绳子在几案上展开，露出一排明晃晃的大大小小的银针。
剪荻看这些针看得有点眼直，还没等接着问什么，玄峥手脚熟练地抽了根针，左手拉住剪荻的手腕，右手干净利落就是一下，剪荻当即吱哇了一声。
玄峥把银针熟稔地捻进去，又在几案上写了“勿动，半个时辰”六个字，然后把布包卷吧卷吧，塞进怀里走了。
剪荻看着手腕上闪闪发亮的大银针：“……”
接下来几天，剪荻的身体没完全恢复，就慢慢养着。
与此同时，她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到哪里去，依旧住在她的屋子旁边。
当然，他也会时不时地到剪荻的屋子里来，给剪荻看看脉象、敷一点能够愈合伤处的药粉。
每当这个时候，剪荻心中有那个疑惑，便忍不住一直偷偷打量他。
玄峥说自己是个采药行医的大夫，倒也不差。剪荻能下地之后，跑到他屋子里偷偷瞄过他的那个明显用了很久的蓝布包袱，包袱里面除了一根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东西，剩下的就是几本药书、一卷针灸用的银针、纸笔以及随身使用之物。
剪荻看着那根长东西，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在孔宁将她和迟念青、小铃铛带出雪狐宫之后，在那个地处东荒的人间城镇里，剪荻去给迟念青和小铃铛抓提神醒脑的药材，在药铺子的柜台前，见过这么一个背着黑布裹起来的扁长东西的人。
而且剪荻记得，当时那个人个子挺高，和玄峥差不多，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过，剪荻还是不能确定。因为世间凡人千千万万，只凭着高个子、哑巴、背着一根黑布裹起来的长东西这几个特征，并不能确定真的是同一个人。
这时，剪荻就想，若是玄峥大夫能把斗笠拿下来就好了。她当时在柜台前遇到的那个人，没有戴斗笠，剪荻看到了他的黑眼睛。虽然只是一双眼睛，但是如果剪荻看见了玄峥的眼睛，还是能增加一些把握的。
此时，剪荻心里又有了些想法：如果玄峥不是在药铺子里遇到的那个人，倒没什么；但是，如果他是呢？
那就不一样了。
剪荻很清楚，当初那个城镇地处东荒的西部，和昆仑山望玉集之间，隔了整个浩远辽阔的西荒大地，而且东西荒的交界处还有几座巨大险峻、号称天地中柱的山峦。当初她和迟念青、白泠一路飞过来，尚且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和时间，而玄峥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横跨整个西荒走到望玉集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并不是凡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剪荻细想了想，这就是个很非同寻常的事了。
此时门响了一声，玄峥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药碗。剪荻本来在沉思，此时被门的声音惊了一下，玄峥便看出来了，脚步有点迟疑。
剪荻对他笑道：“没事没事。我是在想，刚才在你屋子里看到的，那个用布裹起来的东西，是什么呀？”
玄峥握着药碗，似乎没想到剪荻会问这个，站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放下碗，犹豫着比划了一个砍和劈的动作。
剪荻睁大了眼睛：“是刀还是剑啊？”
玄峥挥手向下，意思是刀。
剪荻有点惊奇：“你不是个大夫吗？你还会用刀呀？是为了在外行走的时候防身吗？”
玄峥便左手虚握在上，右手横着做了一个割锯的动作，又指指药碗。
剪荻：“……哦，原来是割药草的刀啊。”
玄峥点头。
剪荻又追问道：“那你是跟谁学的医术呀？你有师父吗？”
玄峥摇摇头，指指自己，意思是自学的。
“那你很厉害呀！自己学医术能学得这么好。”
玄峥摆手，剪荻又说：“龟大夫说，你能找到很多一般的人都找不到的药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本领啊？”
玄峥这次却没有表示，像是不愿意说，走上前来，把药碗递给她，又转身去包袱里翻找给她腿上外敷的药粉。
剪荻接过来，把药喝了，一边被苦得撇撇嘴，一边伸手把药碗放到小几案上。
没想到她腿脚上的伤口未好，一动不小心拉扯了伤口，把她疼了个激灵，瞬间身体失去了平衡，“哎呀”一声，整个上半身都突然向前栽下去，眼看就要一头撞上几案的边缘，本来还站在桌边的玄峥立刻一步冲了过来，伸手把她接在了臂弯里。
这一下是有惊无险，剪荻正要从他手臂上挣起来，一抬头忽然愣了。
她刚才在向前栽倒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东西，正好玄峥伸手臂过来，她便把玄峥的右手抓了个正着。可能是受力有点大，玄峥手上包裹着的黑布在手腕的部分被扯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掩盖住了的皮肤。
剪荻这时候一抬眼，看到被扯开了黑布的手腕上，皮肤颜色红得十分不正常，上面还有一道道纵横的黑色纹路，仿佛南荒大地上干裂的赤红发黑的沟壑一般。
剪荻被吓了一大跳，伸手把那黑布拉回去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又赶忙抬头看玄峥。
玄峥把她扶到床上坐好，然后把包手的黑布裹回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才拿上包袱出去了。
剪荻心跳得有些厉害，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愣愣地呆坐了好一会儿。
与此同时，茶楼另一间茶室里，竹老板一拍折扇：“你说，他……他姓玄？”
“是啊，”迟念青答道：“玄峥大夫自己写的。”
今日阳光晴好，竹老板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迟念青端着手里的茶杯，问：“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竹老板捏着折扇，坐着想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压低声音说：“我得找个机会，把他那斗笠取下来。”
迟念青：“为何？”
“我总是心里有疑。玄这个姓氏……总是让我想起一些旧事来。”竹老板的眼神有点放空地望着面前的茶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可是对两个孩子有什么干碍？”迟念青紧张了起来。
“是，但也不是。”竹听泉说：“如果我的猜测对了，那倒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危险……只是白渊就这一个孩子，剪荻又是她全族剩下的唯一血脉，纵使于我或有不利，也要把这件事搞清楚，才能放心。”
迟念青忍不住道：“敢问，可否能让贫道听一听您的猜测？”
竹听泉抬起头，往窗外瞟了瞟，才向前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怀疑，他可能是小铃铛的舅舅。”
迟念青：“什么？！！！”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山河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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