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因缘福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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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剪荻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白泠本来是和她一起睡的，但是她受伤之后，竹老板就把他挪去了对面的屋子里，好让剪荻养伤。
九尾天狐族有一个习性，就是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把尾巴放出来，或是团在身子周围，或是枕在脑袋底下。剪荻很小的时候，总喜欢抱着她的母亲或姥姥的尾巴睡觉，如今大了一点儿，以人形睡觉的时候还总是喜欢把尾巴放出来一条，抱在身前睡。仿佛抱着她自己的一团毛绒绒的大尾巴，心里就会慢慢地舒展开，睡觉也能睡得安稳。
剪荻纵使心里有事情，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躺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多久之后，梦中感到受了伤的腿脚又在发痒，她忍不住伸手去挠，却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身边有一股别人的气息。
剪荻本来就怀着点心思，顿时一个激灵就吓醒了，蹭地翻身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只见床尾一团黑影正在弯着腰，想去抓她的脚。
剪荻赶忙问：“玄大夫？”
黑影见她醒了，站直身体点了点头。
“你来做什么呀？”剪荻问。
玄峥指指她的脚，又指指她的手，做了一个抓挠的动作，又摇摇手。
剪荻明白了，玄峥之前就嘱咐过她不要乱抓正在愈合的伤口，这是怕她夜里睡觉的时候自己不知道，半梦半醒地会把伤口挠破，才大半夜跑来看她。
剪荻说：“我知道啦……谢谢你。”
玄峥却在她脚边坐下了，手掌向下拍了拍，让她接着睡。
剪荻说：“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我当心点，不挠它就行了。”
玄峥摇摇手，意思是想在这守着。
剪荻看着他，玄峥即使在夜里也没有把那斗笠取下来，身上也用布包得跟白天一样严实。
心里的事情又被勾了起来，剪荻沉默了一会儿，往前挪了挪：“我能不能问问，你今年多大？”
玄峥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剪荻看他没动，就说：“我能不能猜猜？我觉得你有二十多岁，对不对？”
玄峥低头想了想，点头。
剪荻紧接着说：“这个是不是你相貌上的年龄？你实际上是不是不止二十多岁？有几百岁吗？”
玄峥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她。
剪荻有点小得意地把头探过去，接着说：“你不要惊讶，我是觉得，你既然知道很多凡人们不会知道的药物，那么给自己延年长寿，倒也不是不可能。刚才我问你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只有二十多岁，那就不会犹豫，就直接告诉我了。反而是你相貌上比实际年纪轻很多，就像迟道长那样的，才会考虑究竟告诉我哪个数字。我说的对不对？”
玄峥看着她半晌，没有表示异议，默认了她说的话。
剪荻看着他半晌，想起白天看到的他的手腕，忽然有点难过，又有点踌躇，但还是说：“那，你学医术，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吗？”
玄峥坐着不动。
剪荻说：“那你找到给自己治病的药了吗？”
玄峥还是一动不动。
剪荻这就明白了。玄峥背对着窗户，隐没在阴影里，剪荻只能看到他的身体轮廓。他背后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来，铺了半室的地面。
这时，剪荻想起来自己的尾巴还没收起来，回手摸了摸身后的那条尾巴，笑着说：“你知道我是狐仙吧？”
玄峥点头。
“那么，等我家里长辈来接我和弟弟的时候，我就让他给你治病，好么？”剪荻说，“我家里的长辈是个很厉害的仙人，特别是这些生死安危的事情，他最擅长了！再顺便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嗓子，你就可以说话啦。”
玄峥的肩头微微一僵，抬了一下手像是想推辞，剪荻凑上去用双手握住那只手：“你不要怕，病是一定能治好的，你这样善良的好人，一定会有圆圆满满的福报的！”
玄峥听到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立刻就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站起来逃也似的走了。
剪荻没料到会这样，又不好追出去，只好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发了一会儿呆，倒头接着睡回笼觉了。
乌夜蝠也早早打听到了剪荻身体恢复的消息。他觉得，这小狐狸如此命大，或许背后是有九尾天狐族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特殊原因。而且，他更对那个救了剪荻的人感兴趣——他和望玉集里所有的围观群众一样，都想知道，连龟大夫和几位法力高强的仙妖都束手无策的状况，究竟是怎么被一个凡人解决的。
这天傍晚，太阳将要落山，凌虚茶楼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散去了，乌夜蝠化了形，借口之前他也是给剪荻看过病的，这次听说病人被治好了，想看看治病的法子，就一路进了凌虚茶楼的内楼。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竹老板即使顾忌，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乌夜蝠踱到剪荻和白泠居住的内楼三层，刚刚拐进走廊，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看着他。
他抬头一望，只见太阳落山的余光之中，竹木走廊上的栏杆旁边，站着一个布衣布鞋，头戴乌纱斗笠的人。尽管他的脸完全被遮住了，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在盯着他看，让他有种莫名的紧张。
乌夜蝠立刻暗中探查了一下，发现这果然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传言居然是真的。
顿时他的底气就足了起来。论理他是给剪荻看过病的，论法力他是妖族护法，即使这个就是医治好了剪荻的那个凡人，但是也只不过是个一刀就死的凡人罢了，哪里用得着紧张？
想到此处，他晃悠悠走过去，在玄峥面前站着上下打量，想看看这个凡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戴着乌纱斗笠的玄峥没理他，转身就进了一间屋子，门随之被关上了。
乌夜蝠看看快要完全没入山头的夕阳，暗哼了一声，心想这个小狐狸身上的事情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然而，妖王那边定然是等不及太久的，既然这个变数只是一个凡人，那么他也不用再拖延行动了。
这日夜晚，迟念青和白泠都打着哈欠去睡觉了，剪荻还在榻边的小几上慢悠悠吹着一勺接一勺的乌鸡汤。这几天竹老板在聚宝阁的生意好像挺忙总是不见人影，此时剪荻的这里只剩下她和玄峥。
“你不喜欢喝乌鸡汤吗？要不要尝尝呀？”剪荻伸出勺子对他说。
玄峥摇摇头，坐在竹墩子上，看样子是打算等她喝完再走。
剪荻眯着眼笑嘻嘻地说：“乌鸡汤很好喝的，我最喜欢鸡肉味道了。”说着，她端起面前只剩下小半锅的汤，咕嘟咕嘟往嘴里倒。
玄峥沉默地看着剪荻灌鸡汤。昨天夜里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并没有对剪荻作出解释，剪荻也不问。
然而很快，他一愣。
剪荻自己还不知道，但是他已经看见，小姑娘的脑袋上冒出了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随即一道银光闪过，九条毛蓬蓬的大尾巴像扇子似的舒展开来。
剪荻一口气喝完鸡汤，意犹未尽地抹嘴巴，看见玄峥猛地站了起来，还显得有点惊奇，却忽然眼睛一花，扑通一声就栽到了榻上的被子窝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玄峥顿时紧张起来，他一步冲到剪荻的榻边，双手握住剪荻小小软软的右手，试探着看她是不是体内气血又乱了。
正在这个当头，本来紧闭着眼睛的小狐狸突然睁开眼，左手伸过来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按着他不让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屋内一下子变得很静，剪荻的九条尾巴和银白耳朵依旧没有隐去，她按着玄峥的手，向他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你不是凡人，你有法力的，对不对？”
玄峥整个人都一顿，仿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假装昏倒，是想引他使出深藏不露的法力探察她体内的气血，好让她抓个现形。
剪荻的眼睛乌黑明亮，立刻对着他微微一眯，想趁此大好机会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种族，却出乎意料地依旧看不到他的丝毫修为——还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剪荻瞬间就有点蒙。按理说，九尾天狐的眼睛能看透一切生灵的本体，即使她年纪尚幼，但也不会什么线索都看不到——更何况就在上一刻，玄峥还动用了法力试图察探她的气血。按理说，收也不该收得这么快啊。
此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记起她很小的时候听姥姥提起过，这天地之内三界之中，如果出现了连九尾天狐都看不清来路的生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法力和修为是难以想象地极高，高得足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要么是具有独特的防御功法，足以挡住所有的探察。
想到此处，剪荻忽然就觉得有点害怕了起来。面前这个人来历不明，就这么直接告诉他自己已经看出他并非凡人，万一他生气了怎么办？
玄峥看着剪荻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却没有表露出觉得自己被骗了的恼火，而是把手轻轻抽出来，在剪荻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就站直了身子打算出去。
剪荻忽然又灵光一闪，拉住他的衣袖追问：“你是不是其实也会说话的？”
玄峥的脚步停顿片刻，转回身来，握住她的小手，然后慢慢蹲下来。剪荻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他是在看着自己。两个人目光平视，剪荻吞了下口水，低声说：“这个是我刚刚猜的，我猜得对么？”
玄峥沉默半晌，终于，乌纱斗笠下传来低沉喑哑、断断续续的一句话：
“不要……告，告诉……别人。”
短短的几个字，剪荻听到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一酸，身不由己地就点了头。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因缘福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