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光》清黛

11、盗药

　　韶平的草庐，确叫草庐。
　　岩溪中下游处有处浅滩，浅滩的旁边便结着这一处茅草庐。
　　原木构筑，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不大，仅有两室一亭，倒映着周边的树影绰绰，水光山色，倒是简单不失趣味。

　　少弈赶到的时候，韶平正好捧着木盆走出。见他来到，她随手把木盆塞给随后而来的红羽。跟他走进内室。

　　看着榻上男子的脸色，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异常苍白的脸色，唇色却是妖异的鲜红。他不敢耽搁开始把脉。把完脉之后似是难以置信地再号了一次脉。旋即解开男子的里衫，看见他左肩胛处被箭头所伤处的那个窟窿已经发黑，而沿着这个伤口，有一条很细小的黑线开始蔓延至心窝处。他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箭头是他自己拔出的，我当时看到血逐渐变黑我就知道不好。他？是不是？”韶平的音色里竟有些许的紧张，当看到少弈的脸色，她心里当下明白了七八分。
　　“平儿，这位公子的毒。除了秦皇宫里的解药，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解。”

　　“即便是你？或者二哥身边的那个竹绰？”竹绰是用毒高手，这她早已知道，可是若是这两人都无胜算，那他？

　　他点了点头，“这种毒，叫醉魇。有一百五十二种配法。各种配法的剂量与毒物均不同。所以从症状判断药物研制解药，是根本不可能的。”

　　“好歹毒下作的手法。亏他秦国还是泱泱大国。”韶平拧了拧眉头。
　　“不让人救，我还偏就救定了。”

　　“秦宫可不好闯，还是我跟少衡去取药吧，况且你又不懂药，怎知拿哪一种解药。”
　　“不必了，我正好去探探这位男子的身份。”

　　“那好，你快去快回，这毒甚烈，饶是用九转还魂，也只能吊住他的性命十二个时辰。过后若还是没有解药，这位公子必死无疑。”

　　韶平转身看了看榻上的男子一眼。他识得穿云，又被秦国的暗卫追杀，甚至动用到宫廷秘药。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秦宪帝最近有立储的意向，围绕着皇位之争。秦国最近很是不太平。极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便是皇后的三皇子和谨妃的四皇子，三皇子手握兵权，四皇子在朝堂势力极广，能被如此器重的，应当是二或者四皇子帐下的幕僚头目，瞧着他的气度及谈吐，位置必定是低不了的。韶平暗自想到。

　　“你且照顾好他，我即刻去取药。找不到解药我顶多把解药悉数倒腾过来。”对着少弈微微一笑，韶平走出了草庐。

　　少弈看着她的背影，头疼地摇了摇头，她留给他的，永远只是背影。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曾遐想过，她的未来，他会否能有伴随的可能。可是随着年岁的渐增，他逐渐意识到，她是天空的鹰，密林的狐，她聪慧狡黠，自由无拘。若是他表明心迹，反而会把她推得更远。

　　无奈地收回视线，他折回内室。

　　秦地不若晋地骁悍，南方的浓语莺啼让其显得格外温婉迷人。地势造就，强悍铁骑无法在此立足，故而秦国最精锐的便是远程兵种，弓兵弩车，运筹之间御敌千里之外。

　　秦宫在棠城，位于汴梁关中燕叱的关口处二十余里，中间只间隔着一个小卫城左棠。秦皇宫并非是秦皇城所在，只是秦国皇帝从十五年前，就从皇城比安移驾棠城，这一住便是十五年。皇城虽未迁徙，这棠城却坐实了名气，成了名副其实的秦宫。

　　夜幕低垂，乌压压的一片只余新月弯弯似是纸糊一般悬于天空。隐匿于无边的夜色，有一抹身影渐渐逼近秦宫的御医署，月无影，草木俱静，只有风声轻轻。四周惟余灯火绰绰，被风儿吹动下，明明灭灭不甚稳定。蒙面人熟悉地跳过前殿，中殿，在后殿的一处不甚鲜明的建筑前停下。

　　蒙面人跃上屋檐，揭开瓦片，见屋里并无异动，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轻轻跃下，推开木窗，跃了进去。落地之后，忽闻身后窸窣微响，他忙匿于背光的一面，向外探视，却无人影。片刻之后，他开始搜寻琳琅的木柜。

　　极其熟悉地形陈设，蒙面人片刻便找到暗格处，轻轻扭动，便开了一个暗门，他走了进去，这时他手中的火折子一闪，甚是诡异，往后看去却是空无一人。他不再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再推开一扇石门，却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堂皇富丽。只见四周烛火通明，一个个药柜井然排列。蒙面人走了进去，在一个药柜前停住，用小钥匙打开其中一个小格之后，取出其中一瓶，小心放进贴身衣兜，再把柜子锁好往回走。

　　就在他以为一切已经完成之际，从暗处射出的一道暗箭直射他眉心，他闪身躲过，却避不过从不同方位射出的另外两支箭，像是精准计算了位置，直中蒙面人左胸，他闷哼一声，拔了箭想着继续往外闯。

　　“你还以为有路可走？”戏谑的声音响起，从门后走出一个身着华丽宫服的男子走出。眼睛带笑，可是眼神里尽是凶戾。

　　见男子不吭声，他继续说道。“你不妨猜猜，我给你下的是醉魇里的哪一种？”
　　“你倒是连遮掩都不用了，三皇子。”蒙面人开口道，声音低沉似是硬要压住翻涌的疼痛之感。

　　“本宫为何要遮掩，既要杀你，本宫也就让你死个明白，好让你上路也做个明白鬼。”
　　“你就不怕杀了他，陛下怪罪吗？”
　　“那不过是父皇放逐的孽种，留着不过是父皇慈悲，杀了才算是替父皇清除隐忧。”

　　这时，外面走进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押着已经无力反抗的蒙面人。
　　见人已被制服，三皇子走到蒙面人跟前，在他的衣兜处取出那只药瓶。扯下他的面罩，“景尤将军，这一局倒是赢耶侥幸得胜了。”他笑得极冷，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得恐惧感倍增。

　　“这解药倒是真的，知道今晚定然不太平，所以本宫早早放出信息，只要敢来。只是约莫来的人也不会相信就是下这种毒法吧？”他重重压迫住景尤中箭的地方，饶是身经百战的景尤，此刻也是冷汗淋淋。

　　墙外传来一记打更的声音，三更已到，他多半已经没救了。

　　“景尤将军，你是否还在等着外面接应你的将士进来抢得解药呢？”神色一变，努力狰狞异常地看着眼前的人，烛光一闪，却让此刻想压住强烈喜意的自己显得滑稽，更响为暗号，想必埋伏于外头的部队已被歼灭。再无人能救你，再无人了。

　　就在三皇子和景尤以为已然尘埃落定之际，却见门外扬起一记鞭击，迅猛地卷起三皇子手中的药瓶。瓷瓶到手之后，又再往前一击打，似是对着三皇子的面门，又是在他伸手已经快要裆下的时候凌厉地拐了个弯，击打在右侧的侍卫身上。鞭上似是淬染了什么东西，一击而中之时，麻痹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侍卫单膝跪倒在地无力反抗。

　　“景尤将军看来还有暗招啊。”三皇子此刻的脸色坏到极致，只见他往后一退，震开了左侧的侍卫，自己叩住景尤的喉咙。

　　“殿下也猜猜我会不会救他？”蒙面人此刻终于现身，罩着面罩的脸看不出神情，却分明看见那双明眸里的笑意盈盈。声音虽是轻柔无骨，却让人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不是韶平又是谁人？

　　三皇子心里还暗暗寄望外头的将士得知主人蒙难遇险进来救他，底气也是分外充分。他眼睛虽是定定地看着蒙面人，却更像是透过蒙面人在看向外面的希望。此刻只要拖延到时间一到，必定能将此二人一网打尽。

　　三皇子闪烁的眼神让韶平的笑意又是浓上些许。

　　“三皇子可是在等人？”韶平卷起长鞭，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三皇子。见他果然因为他的话儿慌乱，她敛起笑容，又是一记长鞭挥出，正是等待松动的这一刻，“本公子也好心告诉你，他们呀，都不小心被我给杀了。”目标不是三皇子，却是趁着三皇子晃神之际，把景尤卷了过来。又迅疾抽出一鞭，跟气急败坏的三皇子打了起来。

　　心浮气躁的三皇子十几回合之后便渐渐处于下风。正当韶平脸色一沉，准备掐断三皇子喉咙的时候，却闻身边的景尤大呼，“英雄请手下留情，莫要伤害他的性命！”虽是狠毒不堪，可他毕竟是皇子，这平白无故死了个皇子，也是件难以交待的事。

　　“也罢。”韶平笑着抽回长鞭，见到得到喘息机会的三皇子提剑而上，她冷笑地稍微后退，左手执起银针，朝着三皇子飞射过去。见他倒地后逐渐失去意识，她才转过头看向景尤，“将军莫要担心，他只是晕过去而已。”

　　韶平搀扶起景尤，走出暗室。

　　“景将军请服下解药。”她取出另一个药瓶，倒出一个药丸子。

　　景尤诧异地看着那人，“这？”

　　“想必秦国的秘药还不至于泛滥到连一个瓮中之鳖都要动用吧？”见老将军的脸色涨红起来。她又微微笑道说，“将军莫怪在下顽劣。这药丸是我刚刚在外面的侍卫口中探寻得来的，只是寻常箭毒的解药，你且安心服下。”

　　景尤脸色又是变了变，内心却是暗自佩服此人的观察入微，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解药，不带一丝犹豫便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