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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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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昱在栖枫之役后,一直在等着韶平前来跟他谈谈她的北上攻晋计划,可是这一等,便是数月以后。
季节转圜,丹枫林中原先的绿意森森变成烁烁嫣黄。他开始有些坐不住,又觉得堂堂王爷被个小妮子拿捏住心思相当郁闷。不畅快得来使唤韩寅的次数便更多了,其询问的方式也是千奇百怪,今儿是韶平不是极喜欢这漫山遍野的枫叶的吗?怎么没到这亭台赏枫。明儿是韶平这妮子不晓得是否下山寻她的古离去了,也不见来看她老头子一眼。不过人老精兔老灵,韩寅始终没有给予正面回复,只因韩王爷不是善茬,韩四小姐更非善茬。一来二回的,见韩寅不上道,他也就不再提及。只是心里还是闷闷的憋着一口气。
韶平却是一直不急不躁地跟韩昱玩着炖耐心的游戏。她知道此刻若是游说君父出兵,就算他答应也是要一番等待和商讨之后才能正式成事,倒不如让他心切切地等着某个契机出现,到时候再来说这个才算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眼下秋高气爽的天气,加上汴梁最富盛名的岩溪鲈鱼正值肉质最为肥美之际,她自然是无法在关内坐着的,除了古琴和看戏文,韶平平生爱好就只剩下垂钓。垂钓有啥好呢?她施以其然的认为,是人跟规律的祥和相处。你付诸心血与物质,它还你悸动与嘴瘾。垂钓之于她,比行军打仗有意思许多。
岩溪边有处小缺口,鲜有人知。此刻,红羽正用陶泥小炉煨火沏茗,而她,正坐在鱼钓边,手捧着一本书读得意犹未尽,读到细微动容处,不时侧首思索。偶用余光瞄瞄钓竿的动静。通常这一坐,就能是大半天。
人说一心不能二用,二用则难成大器。她倒是觉得,此等闲情逸事,只有尽兴,方能愉悦舒畅。
正当她思及书中乾坤之际,身边的鱼竿子动了动,她微微一笑,暂且放下手中的书本,过了一小会儿才拉动鱼竿。这收线,便如同吃那香虞园的麻婆豆腐一般,你越是心急,越是吃不下去。再如行军打仗,你要捺住性子,才能等敌军全部赴网后一网打尽,免除一些以后的手尾事情。
鱼线一收,又是一尾大鱼被提出水面,红羽眼明手快地接住。
“看来今晚不止能吃到清蒸岩鲈了,红烧,姜焖都不成问题。”红羽兴高采烈地说到,她本就生得娇俏,此刻一开怀,脸颊上顿时便升起两朵红云,饶是同为女子的韶平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阿羽的笑颜可真美,瞧瞧,羞得这岩溪里的那些丑物都生生沉于溪底了。”见红羽抛了一个白眼给她,她才捂嘴一笑说道,“今儿就先收杆了,咱今晚叫上三哥一起去梁府吃岩鲈宴。”
正当她欲把书和鱼竿收好之际,远处冷不防地穿出一支箭。她往后一闪,身体避开了攻击,手中的书本却被那一箭射到了身后的树上。箭射中的,正好是封面的书名。
香玉案顷刻变成了香案。她脸色一沉,眼中薄怒地看着书页上的箭。后面的红羽先是一惊然后又大笑,她家小姐爱看戏文,尤其是晏虚先生所写的,这本当日不知从何弄到手的似乎就是晏虚先生封笔之作,存本很少。此刻看她脸色十分不好的样子,她就解气。
“谁叫你笑话我呢。”之后又是银铃般的一串笑声。
韶平没有理会红羽的嘲弄,拿着随身的长鞭,一提气便朝箭射出的方向追去。
“小姐,你的弓!”红羽边笑边在后面跳脚。这刺头,当真谁惹谁倒霉。
又说这头的韶平,她是惯用弓箭的人,自然能从方方面面细节中得知目标对准的其实不是她,可她却无比恼怒她那本千难万难得来的孤本戏文成了那尾被殃及的池鱼。冲着那本“香案”,她必得讨要个说法。而且,她似乎也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同与常的气味,事出异常必有妖,她的脚步更快了些。
几番追赶,便见树林边上的平原上,有一群马贼模样打扮的人正围着一个男子拼杀。男子提剑御敌,一来一回间,饶是马贼人数上多上十数倍也仍未能占得些许便宜。韶平索性一跃,躲进树杈中,观看起了打斗。她从不是滥施善心的人,也不会为了所谓的道义而让自己置于险地。
以人海战术围攻之计渐成,只见那男子身姿虽依旧流水行云,却也能看出体力有些许不支,渐渐处于下风。韶平摸了摸下巴,心底捣鼓着,那些人虽是马贼装束,可是以拼杀的狠辣来说,却像是上过战场的兵将。从兵器的厚重程度来看,却更像是秦国正规军多一些。可若是秦国正规军的话,又怎么会集结于此追杀这个男子呢?她的眼光又移回男子身上。只见他身着玄色暗纹锦袍,头发以同色冠子束起,身上沾染上的敌人的鲜血此刻像是血梅一般绽放,倒是颇有那么一丝妖异的美感。只是从服饰看,顶多算是个翩翩佳公子啊,为何下此杀手。
她支着下巴,看着男子虽然又是放倒了三人,却也挂了彩。不消一会儿,鲜红便变得有些黯淡。她神色一凛,提鞭飞击而出,长鞭挥出之势正中外围骑兵马脚,直摔得人仰马翻毫无回击之力。
“先是射坏我的书,现下又在本公子面前下毒,当真可恶。”扬鞭又是一甩,另外几个兵士也被抛下马。
趁机,她手一挥,把一颗丹药扔给男子。
“服下,跟我走。”
临近的马蹄声让他的眉眼一皱,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跟上韶平的脚步。
“你是何人,竟敢坏我大事。”贼首捂着被长鞭击伤的胸口气急败坏的低吼。
韶平咧嘴一笑,却是飞快射出几枚小针。后面的声音便由痛呼到最后无声无息。
“此处是晋境,你大可放心疗伤。”
“你是何人,为何救我性命?”听到他反问的声音,韶平也无怒意,只是在男子旁边蹲下,好看的眉眼微微漾出一抹笑意,问道,“那些人为何要杀你?”再看那负伤男子,只见他脸色虽因负伤而稍显苍白,却是星眸凿凿,一眼望去好似苍穹宇宙般深邃无边。他的声音倒是依稀跟记忆中的那把声音有着些许重叠,只是记忆过于模糊,她也不能确定。像是想到什么,她的笑意又浓上一分。本就极美的五官此刻更是风华无双。
“不如我们来做一桩交易。”男子忆起她刚刚言辞之中对于那本书的执念,缓缓地说。
“哦?我倒是好奇,一个身中剧毒的人,有何资本跟我谈交易。”
见她神色翩然无波,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她的侧脸,她长得自是俊秀雅逸无双,可是这美又是不属于男子的清疏反倒有些许雅致的味道。目光下移,瞧见她耳垂上的耳洞和平坦光洁的项颈,不由得了然于心。分明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俏娇娥。
“你适才说那群莽汉惊扰了你,毁了你的书?”
“正是,孤本戏文,怕是再也难觅了。”她有些可惜的努努嘴。
“你救下我,我也不好不作报答,不如我帮你把那本残本重新誊写完整,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
“代价是?”她笑得极其动人,只是男子分明瞧见里头的算计。
“帮我把这毒解了,不然我可没有力气执笔。”
韶平正要说话之际,就闻到红羽火急火燎的声音传来。
“公子你真叫我好找。”韶平见红羽一副火红的衣裙映入眼中,背负着她的穿云弓,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本已经残缺不全的香玉案。
她神色一凛,喃喃地说,“全毁了。”
瞧见自家小姐的二愣子样,红羽不由得心情好上几分,“这书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弄下来的,可是。”她有些同情地看着韶平。
“好在刚刚我一个都没有落下。”她嘴上恨恨地说。其实心底清楚,她刚才全歼那帮人的意图并不只是为了那本书,那时若是再耽上半刻,只怕那一队步履出奇一致操练得极好的轻骑援兵就会赶到。那时恐怕是她,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所以才选择的灭口,他嘴角轻轻扬起,心里却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男子此刻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中了箭伤的伤口虽然做了简单的处理可是鲜血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你当真能重新写出?”
“现下你也无任何可考虑的方法了不是?”他的语气仍是云淡风轻。
“那好,红羽,你速去请少弈来草庐为这位公子诊治。”她吹了吹口哨,前方安静吃草的马儿就跑了过来,一红一白,棕红色的那匹毛发格外惹眼。
“骑着绯衣去。”
红羽认命骑着绯衣赶路前去找寻少弈。
男子的视线逐渐模糊,眼神却是在触及红羽背上所负弓箭之时闪过一丝异色,终究不敌失血过多的虚弱,晕厥了过去。
韶平虽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神采,却也悠哉的选择缄默。很多时候沉默是金,是取信于人的最佳途径。她早听说穿云弓是当年秦晋联姻,秦国国君送给晋国皇室的礼物,而这男子既然是在秦国边境遭截杀,那莫非这男子是秦国的某位达官显贵?
嘴角轻轻一扬,眼里却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色。这个疑云密布的男子,她定要救下。